“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喂，听见了没有？！”她伸出手掐了一把他没没什么肉的脸颊。


    “你再装睡我就走了，倒数三个数，一。”


    “可是你三和二都还没数呢？！你说话不算话！”祝昀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下是彻底坐实了装睡的罪名，他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边玥正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是怕我醒了，你就离开了。”祝昀小声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要被惩罚的孩子一样。


    他的半张脸在被窝底下，只露出一双拼命尝试把那双狐狸眼瞪圆成杏眼的眼睛。


    这家伙在这儿装什么可爱呢？


    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爱吧？！


    边玥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要走？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凭什么要走？”


    可是你之前也是这样的。


    祝昀在心里小声说，但是没敢说出口。


    他确实也是刚醒不久，他似乎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在梦中也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穿着和边玥同款的执行部制服，他说也叫祝昀。


    可是为什么呢？


    “祝昀”是边玥叫他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他有了名字，而不是冰冷的12号。


    他凭什么也叫祝昀？


    他怎么敢说自己也叫祝昀？！


    那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名字不是吗？！


    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属于他的名字被别的存在夺走，在梦里也不行！


    他充满敌意地看着眼前的幻影，可幻影却指责接近边玥，说他是一个冒牌货，是个寡廉鲜耻的小偷。


    他才是冒牌货，他才寡廉鲜耻，居然敢在别人的梦境中窥视另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扭曲的暗影悄然浮现，如同暗流中摆动的水草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去。”他轻指了一下面前的幻影，背后扭动着的漆黑触手齐刷刷地冲了上去，顷刻之间就将面前的那道影子从里到外包裹了个严实。


    他攥紧了手。


    于此同时，所有的触手骤然收紧，将眼前的人尽数绞杀。


    他缓缓走上前，俯视着地上破碎成一滩的肉块。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被绞杀的最后一秒，他还在微笑。


    这种微笑真令人作呕。


    他神色冷漠，抬脚将脚边的一个肉块踢的滚出老远。


    他身后蠕动着的触手变得欢呼雀跃起来，仿佛在为他的所作所为鼓掌庆贺一般。


    在现实世界中觊觎着边玥的人也不少吧，可这种能力似乎只在梦中才能为他所操控。


    这让他有些懊恼，又有些无端的焦虑。


    他尚且没有能力藏好属于他的宝藏。


    他突然闻到一股奶油的甜香味。


    他好久没有吃过饭了，营养液也不是饭，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很饿很饿，饿得几乎有些胃疼、喉咙里还犯恶心。


    这种感觉让他的意识逐渐清醒。


    梦中冰冷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他感觉到有一双纤细的手在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从未有人如此温柔地对他过。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妈妈在摇篮里抚摸自己的孩子，轻声哄着睡觉一样。


    他这才下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


    他从那只手的主人那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安全”。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允许任何人把这种“安全感”夺走。


    阴鸷的神色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很快被很好地掩饰起来。


    他指着床头柜上的那盒饼干，腼腆地笑：“这是给我的吗？你真好！”


    边玥这下想说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点点头，看着他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他很珍惜着一小盒子饼干，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生怕错过其中的任何一点点味道和香气的变化：“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你也是。


    他如是想。


    “你喜欢就好。”边玥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他。


    “说起来，我问你个事情。”


    “嗯嗯，你问！我知道的都和你说！”祝昀乖巧地点点头。


    才一盒饼干就给收买了，这么好糊弄？！


    边玥突然有种良心被谴责的感觉，但还是继续往下说：“对于你的过去，你还有记忆吗？在你来到ISC集团，也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地方之前，你在哪儿？你在做什么？大概是什么时候？”


    “唔.....让我想想。”一提及他的过去，祝昀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是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去，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但他更不想看到边玥失望的表情。


    所以他还是会回想，他还是会回答她。


    “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我只知道我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


    “灯光是白色的，床单被褥是白色的，有马桶、浴缸，洗手池和一面镜子。”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没有墙壁，四面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他们会观察我的一切行为。”


    所以，他就像是一个沙盘里的小白鼠一样，圈养在这里，静静地被人们观察，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边玥皱了皱眉，就听他继续说。


    “至于之前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没有起伏，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机械地叙述着：“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什么也不需要做。”


    “我只需要躺在手术台上，等待着他们用冰冷的手术刀在我的肚子里搅。”


    “嗯，有时候也不全是肚子，也可能是切开一部分我的胳膊或者腿，然后敲一下看看它们是否还会活动，或者摘除我器官的一小部分，观察是否会再生。”


    “不过最多的还是抽走我的一部分血液，然后往我的身体里注射进另一种蓝色的液体。”


    他越说，边玥就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最后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过去了很久很久，没有时间的概念。”


    “困了就睡觉，睡醒了就起来，当然有时候也会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头顶的白炽灯一直都亮着，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偶尔会有些人教我一些读书写字之类的，在他们口中会有诸如‘今天’、‘昨天’之类的名词，但并不经常说起。我学东西很快，后来他们就只是随便丢点书给我，让我自己闲着没事儿就自己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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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边玥垂下眼眸。


    尽管早在和解林对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想，但是当这些冰冷的话语真正地从他的口中说出的时候，边玥的心头还是颤了一下。


    不论他和曾经的那个祝昀关系如何，他都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那完全不像是一群对待另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一群屠夫在看一只被圈养的羔羊，羔羊无法反抗，它唯一的价值就是它身上的血与肉。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亲吻在他的眼睛上，他有些不适应阳光，眯着眼睛伸手挡了一下。


    “我以前看书的时候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太阳，但是知道最近我才知道原来太阳是温暖的，就像是你背起我的背一样。”


    “以后的太阳也会是温暖的。”边玥说。


    她站起身来：“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我会处理。”


    “等等，不要走！”


    祝昀突然从身后抓住她，本来是想像上次一样揪住她的衣袖，但是她没换衣服，那一截衣袖已经被裁减掉了，这一次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边玥回过头来，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他依旧努力地把他狐狸眼瞪圆成无害的兔子模样，皱着眉楚楚可怜地说道。


    边玥不知道怎么的，原本想的“不会”两个字说到嘴边就变成了：“我很忙，不一定有时间。”


    她想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但是他攥的很紧，生怕她再和上次在手术台一样不辞而别一样。


    他非要她给他一个承诺才肯罢休。


    边玥拗不过他，又怕自己真的用力再把他这脆弱的病秧子搞出什么骨裂出来，只能无奈地说：“那我尽量快点忙完，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来看你，这总行了吧？”


    祝昀这才开心地放开了她的手：“那我们说好了哦！不许反悔，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黄油饼干，我等你！”


    黄油曲奇饼干又香又甜蜜，简直是这个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好东西，要和她分享。


    祝昀如是想。


    边玥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走在走廊上，脑子里忍不住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路过急诊科值班柜台的时候，她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穿着白大褂，带着帽子和无菌口罩，外面只露出了一双带着方框眼镜的眼睛。可是她就是无端地感觉到熟悉。


    她猛地回头，可那人却已经推着治疗车往走廊的深处走去，走的方向正正好好和她刚才出来的方向相同，是祝昀的病房所在的方向。


    张涛推着治疗车走进了祝昀的病房，车上还放着黄泽交给他的针剂。


    他心跳如擂鼓，面部的肌肉都紧张地有些抽搐，但这一切又被很好地掩饰在了口罩下面。


    冷静点张涛，他被之前被打了那么多的基因抑制剂，早就落下病根了，只是缺少这一两次不碍事的。


    之前在ISC的时候，他还那样虚弱，想必现在应该也大差不差。


    只要把试剂注射进他的血管，一切都会就此结束。


    “护士来查房，林医生和我说你该打针了。”他故作镇定地对祝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