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雷什么？”


    司机似乎没有听清楚，丁小酉又重复了一遍：“雷音寺。”


    “雷音寺……这是个什么地方？”司机有些摸不着头脑：“敦煌有这地方吗？”


    这回轮到丁小酉愣了：“雷音寺……敦煌没这地方？”


    “没、没有啊……”司机有点云里雾里，“我在敦煌开车二十年，从没听过什么雷音寺。”


    丁小酉大讶，看向郁苍，郁苍点了点头，向司机道：“师傅，我们不去雷音寺了，去敦煌山庄。”


    下了车，丁小酉心事重重：“郁苍，敦煌竟然没有雷音寺，那个葛杏花一门心思让我去雷音寺看看，不像开玩笑呀。”


    郁苍接下来的话让丁小酉惊跌了下巴：“有雷音寺，还是敦煌比较有名的景点之一，我刚刚在车上特地查过，雷音寺的前身历经多朝，原先不叫这个名。现在的雷音寺是后来异址重建的，位于敦煌市南，鸣沙山附近。”


    “那个司机有问题？！”丁小酉沉不住气了，还什么开了二十年车，没听过什么雷音寺啊……说得跟真的一样。


    但是，她的直觉隐约告诉她，那个司机没说假话。


    果然，郁苍与她有同样的直觉：“小酉，那司机的神情不像在说假话，所以我没与他牵扯，让他把我们带回敦煌山庄再说。”


    一进敦煌，仿佛入了迷途，他们此行本是来查访画上的三危山的，没想还未来得及着手三危山之事，就被圈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那司机也许不是局中人，只是个过客，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心智迷离，说出了不识雷音寺之语。其实冥冥之中，亦是某种预示。


    回到敦煌山庄，大厅里零零落落的游客都在小声讨论着什么，丁小酉起先没在意，直到听到“女孩失踪”、“滑沙区会不会关”这些关键词，她才茫茫然想起吃早饭时在摘星阁她看见远处沙山尘烟忽起，不一会儿人群就聚集过去。当时她只当游客在滑沙过程中出了点小意外，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那时应该是出了事。


    “小酉，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去打听。”郁苍似乎能看透她心事。


    丁小酉点了点头，奔波了一天，她是有点累了。


    ******


    丁小酉靠在沙发上等郁苍，人迷迷糊糊沉入梦乡。零碎的梦境片段潮水般涌来，她看见了很多头大象甩着鼻子围成一个圈，将她圈在中间。


    她的意识是出离的，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大象的象蹄踩不到她，但那种靠近、吞噬的压迫感，即便是在梦境中，依然让她感觉到窒息。


    大象聚拢在一起，仿佛在过一场盛典集会，丁小酉打量着每一张象脸，觉得它们情感丰富的不像是象，而是人。


    她的目光从大象甩起的鼻子滑下，落在大象心口的位置，每一头象，心口的大片皮肤都是粗粝的黑色……她本能地将它们化作人，如果是人，那大片的黑色应该会变小吧？


    小小的一个黑色印记……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何时经历过。


    象群的身后，莹莹的象牙光洁如雪，堆积成山，——丁小酉猛一个激灵！这是象冢！她又仔仔细细看过去，眼前象群里的每一头象，果然都是成年象！它们脸上神态安详、平静，原来竟是从容地去赴死！


    丁小酉愣愣地看着，忽然觉得，这群象对她的态度是平和友好的，并无意伤害她，反而似在告诉她些什么……


    头象伸出了长鼻子，在空中蜷曲，像手一般递给她，似乎等着她回握致意，丁小酉默默地将手伸出去，握住的一瞬间，脚下仿佛踏空一般，心里咯噔一下，她睁眼时，发现自己握住的是郁苍的手。


    “小酉，做噩梦了？”


    丁小酉倏地一下坐起，惊问：“郁苍，白天滑沙区发生了什么？”


    “听说丢了个女孩子。这事来得蹊跷，那女孩一行都是大学同学，来敦煌毕业旅行的，来了鸣沙山，滑沙也算游客常规项目，由滑沙的师傅带着游客滑，路线都是熟悉的，项目很成熟安全，这么多年来，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故。”


    如果是游艇出海，游客还有可能被浪卷走，掉进海里，救援不及。但是在景区的沙漠里滑沙，就算不小心掉下沙地摩托，摔进沙里，沙子细软，伤害性有限。就算游客陷进沙里，这么多滑沙师傅都在，从沙里把人拉出来还是很容易的。况且，鸣沙山风景区没有什么足够把人埋进沙里的大风暴，怎么还能玩着玩着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呢？


    “怎么丢的？”丁小酉追问。


    “来了股小风，沙都没翻腾几下，大家都本能地闭眼，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就没了。”


    “？？？”丁小酉怀疑自己听错了。


    郁苍继续说道：“当时在场的游客都人心惶惶，他们算是第一时间听到滑沙师傅呼叫、知道丢了个女孩的人，当时的沙尘小得几乎不算沙尘，在滑沙间隙，起这样的风是极正常的事，人几乎算是凭空消失的。”


    丁小酉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影子人：“郁苍，你觉得像是人间道的事吗？”


    “不像，”郁苍十分本能地摇头，“敦煌恐怕要起波澜。”


    丁小酉的心咯噔一下：“又是杀人取影子吗？”


    她知道原烨身后还有一股势力，背后的“主公”还没被揪出来，《盗猎录》上的秘密，也不会因原烨的死而沉寂。


    她想到了刚才做过的那场梦，象群平静安宁地走向象冢……头象向她探出鼻子……每一头大象的心口都有大片的黑色印记……


    梦里的大象会和眼下的谜案有什么联系吗？


    “那……现在怎样？景区封了吗？”丁小酉头痛地压了压额角，“除非是从沙地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人拽走了，不然还能怎样丢了活生生的人……”


    “景区没封，这次事件太过离奇，没法官宣，况且景区不存在致人失踪的有害条件，要是封了景区，等于承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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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大的安全隐患。敦煌又以旅游业为继，封了鸣沙山景区，对财政收入的打击太大了。”


    “所以还能去滑沙？”丁小酉惊讶，“这要是有东西作祟，明天照样还会有游客失踪！”


    想起之前黄河里浮起的尸体，她仍然心有余悸。


    “游客间都在议论白天的事，明天应该没什么人滑沙了。”郁苍说：“小酉，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去看看。”


    如果时间够，还得去一趟雷音寺。郁苍知道，如果不去一趟雷音寺，丁小酉心里实在过不去。


    ******


    第二天一早，丁小酉和郁苍坐在摘星阁就餐区，远眺鸣沙山，原先游客如云的滑沙区果然人烟寥寥，极少的几名游客可能是昨晚刚到敦煌，不知内情，玩沙地摩托玩得兴致勃勃。


    相比之下，月牙泉附近倒是人声鼎沸，可能不敢去滑沙区的游客都挤到了月牙泉，毕竟月牙泉有建筑遮挡，若起风，风力也极有限。月牙泉又不在沙漠腹地，距离景区门口很近，万一有什么事，跑起来也很方便。


    丁小酉眯着眼睛站了起来，聚焦在不远处月牙泉边的仿唐建筑群上，她忽道：“郁苍，我们去月牙泉。”


    语气轻缓，却坚定、不容置疑。


    “嗯。”郁苍点头，轻轻握起了拳。


    他的目光也紧紧地贴住不远处的月牙泉建筑群，那里檐顶之上，金光覆罩，如有神降。


    想是有高人在此。


    ******


    月牙泉边的仿唐建筑群被称为“鸣月阁”，阁檐以灰黄为底，与四周的沙漠融于一色，远观雄伟壮丽，古朴致远。


    丁小酉站在朝晖殿外，只见门柱两侧写着：除却灵池何处觅，茫茫千里尽平沙。


    她轻轻地念了起来。一抬头，却见孤鸟掠过月泉阁檐角——那是座八角形的仿唐木塔，在空中落下寥廓的弧线。


    她愣着，忽听佛音轻起，头顶的金光像稀薄的云彩，淡淡地开阖。


    郁苍领着她去寻那佛音源处，在月泉阁下的空地上，见一僧人席地打坐，身旁放着一碗水，其人宝相庄严，似从极乐而来。


    那僧人正对着月牙泉的佛像——月泉观音，观音慈眉善目，悲悯众生。


    丁小酉站在观音像下，谦卑地低下了头。


    那僧人见状，轻嗬一声，用手蘸了蘸碗中的水，轻轻一洒，阳光下水雾透着五彩的光，僧人手指丁小酉和郁苍：“两位施主可是在找贫僧？”


    丁小酉看了看郁苍，走上前，话有留白：“你知道？”


    那僧人笑了笑：“两位施主要找的雷音寺，也不在雷音寺。”


    丁小酉浑身一震，差点没站住。


    “施主莫惊，”那僧人笑道，“我来给你们说个故事吧，听完故事，你们就知道雷音寺在哪儿了……”


    丁小酉眼神一滞，轻轻地握起了拳。这种自己仿佛是牵线木偶，被人扯着线摆弄的感觉可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