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避暑山庄的客人已不像盛夏时节那么多。


    几人化名进入山庄，挑了三间山腰处的屋舍。


    谢书怀要研究那山泉水，屋舍选在了离水源近的一侧，而萧遥因为一些“私心”，将屋舍挑在了更僻静的林间。


    宁儿本来要跟着薛衍舟，但一来萧遥不肯答应，二来好不容易得了宋晨这样年龄相仿的玩伴也不大舍得分开，最终住在了谢书怀和宋晨的隔壁。


    休整好出门，太阳已开始西沉，薛衍舟坐在屋前，听着山间鸟鸣，抬手将脸上被风吹皱的面纱解了下来。


    忍不住抬起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般悠闲的光景，哪怕只有片刻……都美好的像是梦境。


    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薛衍舟睁开眼，就见萧遥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手上端了几个精致的小菜。


    “要不要在院子里吃？”


    “好。”


    两人在院中落座，萧遥边给薛衍舟盛饭边道：“刚刚那送菜过来的小二说晚上庄内有夜游，问我们想不想去玩。”


    “夜游？”薛衍舟茫然：“是在夜里游园？”


    “不知道。”


    两人是突然做了决定要来小住的，对这庄园可以说一概不知。薛衍舟虽听旁人提起过此处，但他一直忙碌，从未有过什么游玩的经验。萧遥就更是这样，边塞苦寒，所见所闻可以说与京都全然不同。


    薛衍舟沉思片刻：“那便去看看吧。”


    本就是来玩的，总不能换了个地方，还是整日圈在院子里。


    太阳西沉。


    穿衣镜前，薛衍舟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衣，有些迟疑。


    “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倒不是薛家主事不能来这种地方。毕竟避暑山庄是京都出了名的高雅之地，不少文人雅客都争相前来。


    只是他跟在萧遥身边，若被认出来……总归是有些麻烦。


    萧遥细细看过薛衍舟的眉眼，抬手抽掉了他束发的发冠。


    满头墨发散落，落在薛衍舟的肩头，萧遥捧起一缕道：“我替衍舟绾发。”


    薛衍舟眼中生出几分怀疑。


    这人平日里连自己的头发都是随意束成一个马尾，乱七八糟的，想要梳顺了都十分困难……什么时候还多了绾发这门手艺？


    萧遥料到他会怀疑自己，也不恼，慢悠悠的晃到薛衍舟身后，开始替他绾发。


    开始几次确实是不顺利的。


    要么漏下几缕发丝，要么系不住头发……好在两人对这个过程都十分享受，萧遥试过几次后，终于勉强在薛衍舟脑后绾出了一个还算牢固的发髻，剩下的一半头发梳顺了垂在背后，平添几分闲适的意味。


    薛衍舟平日里为了方便戴帷帽伪装女子，头发大多时候都是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还少有这样的发型。萧遥左看看右看看，仍觉得不大满意，在桌上放着的包袱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根羊脂玉的梅花发簪来。


    而后走回薛衍舟身边，将那根发簪插在了薛衍舟的发髻上，轻咳一声，看向别处：“之前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薛衍舟抬手去碰那根簪子，指尖触到了簪头精细雕刻着的梅花。


    发簪……一贯是用来定情的信物。


    怎么能轻易赠送，又怎么能轻易接下。


    他注定没法如萧遥的愿……如果收了，未免太过糟蹋萧遥的一片真心。


    可从今日绾发开始，是不是就是为了送出这根簪子？


    那萧遥又是做了多久的准备……才能替他绾出她根本不熟悉的男子发髻？


    手指微微用力，还没等将发簪拔出来，又听到萧遥慌张的解释：“衍舟你放心，这簪子……这簪子只是恰好今日能用到，并不是送了簪子就要逼你嫁与我……现下，现下也没什么能替代的东西，你……就戴这一晚，好吗？”


    薛衍舟瞬间失了力气。


    最终只是又将那根玉簪插的更牢固了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当真变化极大。


    只是换了一个发型，却像是从薛家主事，突然变成了不谙世事的清贵小郎君。


    薛衍舟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转身看向萧遥：“若是有人认出了你……又该怎么办？”


    见薛衍舟没拒绝那根梅花簪，萧遥松了一口气，笑道：“认出就认出了，我一个还没开始上朝的闲散王女，带着美人来山庄游玩又怎么了？”


    ……倒是有理。


    只是……美人？


    薛衍舟无奈摇头。


    “走吧。”


    “美人可是不开心？”


    萧遥故作纨绔，轻佻的凑近。


    见她这般装模作样，薛衍舟也忍不住起了几分玩心。


    “将军觉得呢？”


    他唇边带着轻笑，眸中水波轻颤，萧遥忍不住恍神。


    片刻后，艰难开口。


    “以前总听说什么美人一笑值千金，还觉着是夸张……现下看来……”


    萧遥叹息：“又何止千金……”


    薛衍舟红着耳尖起身。


    “……又开始胡说。”


    他病成这个样子，哪里称得上什么美人。


    也只有萧遥会这么认为。


    两人走到山下的时候，夜游已经开始了。


    原来不止是夜里游园这么简单。


    庄园内四处都点了花灯，湖边一圈的路边还有不少小贩叫卖，庄内住着的客人们都聚在这里，一眼看去，竟像是京都的灯会一般热闹。


    又依山傍水，比灯会多出几分高雅。


    两人逛过一段，见湖上停着不少画舫，画舫中还隐隐传出丝竹之声，薛衍舟看到了写着租赁画舫的摊位，跑过去询问价格。


    问完又没有租船，只是与摊主道谢后便与萧遥继续在湖边散步。


    萧遥问道：“衍舟可是想试试那画舫？”


    薛衍舟愣了一下，摇头：“只是在想这山庄一日的账目流水大概会有多少……抱歉，我不该这会儿还在想这些……”


    萧遥却并不觉得生气，疑惑道：“账目流水？这样就能估算出来吗？”


    薛衍舟迟疑的点点头：“你……不是一向讨厌这些吗？”


    萧遥挠了挠头：“不是讨厌，以前只是讨厌这些账本分走了你的注意力……总之，咳，我还挺好奇的。”


    薛衍舟于是解释道：“我们从入了山庄开始，房屋，饭食……每一样都要花钱。还有这夜游，看起来是随意游玩，可一路上无论各色小吃还是一些小玩意，价格都要比京都高出三成。加上这画舫……假使这些商户都是山庄主人雇佣来的，那这山庄的流水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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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能抵上薛家的一间米行。”


    “真的假的？”萧遥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薛家可是京都排名第一的商户，而薛家最赖以盈利的根本就是那几家米行。


    这避暑山庄竟有如此高的利润，也不知山庄的主人是谁，能有这般经商手段。


    还不等薛衍舟回答，却听对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的笑声。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竟如此精通经商之术，实属罕见。令在下佩服。”


    这声音一出来，萧遥和薛衍舟都屏住了呼吸。


    ……孙彤？她怎么在这儿？


    薛衍舟害怕暴露了身份，忙侧过身躲到萧遥身后。


    片刻间孙彤已走到两人跟前才看到萧遥，愣了一下，道：“抱歉，在下刚刚没看到这位小姐，不知是否唐突了二位？”


    孙彤。


    看到这人，萧遥就忍不住醋意翻涌。


    好啊，果然是个风流子，娶了好几房侍君侍妾不说，前一日不是还说想求娶衍舟？怎么今日又随意搭讪！


    萧遥心里烦躁，恰好薛衍舟扯了扯她的袖子，便一把拉住了薛衍舟的手，对孙彤道：“倒不算唐突，只是我夫郎不习惯与陌生人说话，还望小姐见谅。”


    孙彤瞬间红了脸，摆手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您二位……我，哎，我只是听到这位公子提起庄中盈利之事，对公子的才能十分钦佩，并无……并无他想。”


    “没有就好。”萧遥毫不客气。


    薛衍舟无奈用手指戳了戳萧遥的手心。


    这人……怎么醋味儿还这么浓，他不是已经都……


    萧遥不知道薛衍舟在想什么，手心被轻轻戳了两下，戳的她心里直痒，于是开始赶人：“这位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没有，您二位自便……”


    萧遥拉着薛衍舟走出一段距离，直到看不见孙彤的影子才停下来。


    两人停在了一处没人的角落里，这里没挂什么花灯，两人四目相对，只能看到对方不甚清晰的轮廓。


    萧遥还攥着薛衍舟的手。


    薛衍舟试探着询问：“生气了？”


    “……没有。”


    声音闷闷的，显然是口是心非。


    薛衍舟轻叹一声：“她不知是我。”


    “……就是这样才生气。”萧遥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抱着：“昨日说那些话的时候还像是有几分真心，转头就来与旁人搭讪。呸……什么风流子。”


    薛衍舟哭笑不得：“好啦，她与我……扯不上什么关系。”


    “那我呢？”


    薛衍舟呼吸一滞。


    “我可以这样抱着你，甚至……可以做些更过分的事，还有……”


    萧遥手指轻轻抚过那根她千挑万选还是觉得不甚满意的梅花发簪，又想到刚刚自己称薛衍舟为夫郎，他也并没有反驳。


    “那我……算是与你扯上关系了吗？”


    “萧遥……”


    薛衍舟声音颤抖。


    却在一瞬间，变故陡生。


    一道剑影袭来，萧遥全部心神都在薛衍舟身上，等长剑到了身后才觉出不对，只来得及拉着薛衍舟微微侧身。


    “唔嗯……”


    一声闷哼落入耳中，薛衍舟下意识看向萧遥的肩膀，看到了穿透那里的一点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