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假期日，陈听舒昨夜放任自己熬了个大夜。


    上午八点，她的发财梦被一通电话扰乱。因为睡眠欠缺，脑袋涩涩胀胀发疼。她懒得睁眼，凭着意志半晌才摸到手机，床头柜上的闹钟也在一通乱摸中被碰掉。


    她平息怒火按了接听，话里还带着起床气：“说。”


    “陈子，别睡了，杨班让全班到场，咱班就差你和师屹然没来了。”


    夏蔓的声音就像是镇定剂，让她一下子泄了气。


    “不是说自愿？”


    “咱班就来了十个人，所以强制。”


    陈听舒眼皮动了动，说话黏糊糊的：“那你帮我请个假，说我头疼，去不了。”


    那头消了音，大抵是夏蔓在给杨琳转述她的话。


    大约过了两分钟，夏蔓的声音再度从听筒里传出来：“老杨不信，让你拍门诊诊断证明。”


    “..........”


    这句话无疑是给在半梦半醒中的她浇了一盆冷水，这下，她的睡意早已飘到外太空。


    她发现，人一旦有了避而远之的人或事，上天就必定要同你唱反调。


    陈听舒无声挣扎了半天。


    最后，她任命蹬掉被子，告诉夏蔓一会儿到便挂了电话。


    她三下五除二地捯饬好自己，时间刚好八点半，今天没人送，陈听舒拿上学生卡就出了门。


    楼下23路公交到学校正好十五分钟，陈听舒一出小区门就望见公交车正卡在难过的红路灯路口那。


    她转着手里的学生卡，不慌不忙地往一个方向走，她前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车站，而是早餐摊。


    如果无缘撵上车，那正好遂了她的意。


    等她买完早餐悠闲荡到站牌，时间也不过走了三分钟，此时公交车相当给力地停在她身前。


    临江市天气近几天来总是阴晴不定，出门前太阳还露着尖尖角，这会儿就飘起毛毛细雨，大抵是军训的学子们求雨成功了。


    车门一开，陈听舒目标明确地往门卫屋檐下跑。


    一夜大雨后，门口积水迟迟不退，为了方便，门卫大叔用几块石砖搭出一条凹凸不平的路。


    陈听舒平衡感不是很好，提着早餐险些摔一跤。


    站在褊狭的廊沿下，她扫了眼教学楼外的大钟表，发现时间尚早，果断蹲下身啃烧麦。


    在一群狂奔学生相交下，她显得是那么的不积极。


    忽地，一道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


    师屹然撑着一把透明伞比她还散漫地往里走。他五官冷峻，眉眼又带着疏离，今天不强制穿校服，师屹然身上那件宽松衬衫很是学院风，下身黑裤子包裹住的长腿更甚笔直。


    逆风而来的气场，让陈听舒脑子宕机了几秒。


    师屹然勾起嘴角，目标明确的径直走向她。


    最终，他收伞蹲在了陈听舒旁边：“怎么不进去？”


    陈听舒慢嚼细咽，不答反问道：“你从哪来？”


    其实她想问的是，师屹然怎么来的，毕竟刚才周边公交站也没有他的身影。


    “学区楼A栋。”


    陈听舒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近在咫尺的大楼让她不由自主地扬起眉毛：“那还挺近。”


    师屹然认同道：“五分钟的事。”


    在夏蔓消息轰炸下，陈听舒不情不愿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一层通风口拐角处站着一个人，阴雨天室外光线昏暗，只能隐约映照出那人的阴影轮廓，极为高大威猛。


    一路上陈听舒与师屹然有说有笑的，压根没发现那人注视他们已有段时间了。


    师屹然不露声色地将伞面往右侧挪了挪，垂眸笑着看陈听舒喝得鼓起的肉脸。


    待到她踏上最后一截台阶后，他才放心收了伞。


    这时，墙上倚着的男生动了动，陈听舒还维持着看师屹然收伞的姿势，瞥见那与衣服相贴的肩膀，她不禁出声：“你怎么搞得半边肩膀都湿了。”


    话音一落，陈听舒就开始侧眸摸右肩，师屹然面带无语地看着她。


    “陈听舒，你是一块——”


    “他是谁？”一道声音强硬插入，敲碎这三分糖的情境。


    本来还在确认自己湿没湿的陈听舒，闻声抬眸。


    余野单肩背包，握拳靠近一步，堵住她的去路。


    师屹然黑眸幽深，悄然跟余野对上眼。


    四目相对，这一刻，好似冰与火之间的较量在顷刻间拉开帷幕。这一场无声的对决，一时不知谁能占据上风。


    插在中间的陈听舒回神，嗤之以鼻：“你又以什么立场问？”


    “我有话想跟你说。”余野像是怕她跑了，伸手想抓她，谁知抓了一场空，他祈求般再次张口，“求你给我一点时间解释。”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陈听舒下意识侧眸看师屹然，她想看看他这次要怎么保护同桌。


    谁知后者眉眼一淡，动作一顿，语气平平地哦了声。


    “好吧，是我多余，我走。”


    陈听舒蹙眉，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叫他：“师屹然，等我一块上去。”


    然后，她无情地越过余野，说：“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听。”


    他被一句话钉死在了原地，眼底闪过一丝仓惶。


    余野怔怔地回头看，视线再三跟师屹然交汇，他们如同两颗意外碰撞的流星。


    师屹然用高高在上的神情和余野心中涌起的不甘在激烈碰撞。他眼中满是得意，以一副“我赢了”的模样藐视他。


    才拐到楼梯口，就听到各班聒噪声汇集在一起。陈听舒顿时有了错觉，仿佛这里不是学校，而是赶集市场。她只当是老师还没来，想到这，她独自松了一口气，抱有侥幸心理的往楼上爬。


    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前门，对上班主任的死亡凝视后，陈听舒表情倏然木僵。


    杨琳犀利地左右横扫，出口阴阳道：“你两还知道来？”


    陈听舒顶不住这强烈的注视，眼神飘忽不定，压根不敢看台上的女人。


    气氛如此僵硬，她竟然还能分出神庆幸，幸亏身旁有个垫背的，可以帮她分担火力。


    陈听舒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师屹然长身鹤立，眼睑耷拉着，模样倒是比她自如，仿佛已经料到杨琳不敢把他怎样，顶多只是口头教育一下。


    他靠墙看了眼手表，懒洋洋地回：“交流会十点才开始，这不还有半个小时么。”


    杨琳沉默三秒，摆手道：“行了，赶紧往进走。”


    陈听舒眉目舒展开来，急巴巴地往里走。


    夏蔓的位置靠外窗，偏头就可以俯瞰外面的一切，只有她知道陈听舒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到学校了。


    礼堂还在调试设备，这会属于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不掀翻房顶，杨琳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说上话的人总算是来了，夏蔓自觉拖着凳子到陈听舒桌旁坐着：“陈姐姐，你爬楼时间有点久了吧？”


    陈听舒把手里的学生卡搁进桌兜里，没好气道：“楼下撞见内谁了。”


    凭多年默契而言，估计只有余野才能让她露出这般神情。


    “他还真来了？”夏蔓瞪大眼睛，语调一扬，“魔都到临江可足足一千六百多公里呢。周末两天，除去路程和睡眠时间，他落地收拾收拾就得来一中，学校又不发钱他图什么，难不成有恋一中癖啊？”


    陈听舒：“。”


    可能他闲得慌。


    ——


    陈听舒到底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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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野会厚着脸皮再一回找上她。


    九点五十分，大家都在往楼下跑，偏偏他与众不同，茕茕孑立地边认人边往楼上去。


    陈听舒原先还乐呵一张脸，在看清余野的那一秒宛如川剧变脸，淡漠而又冷肃。


    如今最为明了一件事，与其跟他这般纠缠不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说得再干脆一些。


    陈听舒松开挽着的夏蔓的手：“夏夏，你先去帮我占个位，我——”


    “好了，我都懂。”


    夏蔓轻蔑余野一眼，临走前小声诟谇了句，“劈腿男，晦气。”


    二层楼道，余野跟着她避开人群，停在高一空教室门口。


    陈听舒看他，神色平静得过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解释机会，倒让余野卡壳，他晃了晃神：“我和喻言——”


    听到那两个字，陈听舒眼皮眨动：“打住，如果是解释那些龌龊的往事，我就不奉陪了，毕竟说出的话可没有再咽回去的道理。”


    “好。”余野沉默片刻，而后慢条斯理地拉开书包拉锁，“手伸出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陈听舒本能反应地伸出右手，猝不及防的重力让她一时脱了手。


    “砰”的一声闷响，那一摞本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力的积木塔，轰然砸落在脚前。


    陈听舒不为所动，仍由它躺在地面。


    属于余野独有的檀木香在不停向她靠拢，陈听舒闻了直排斥，她后撤与男生拉开距离。


    楼下聚集的人群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周围没人停下脚步，不远处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陈听舒看向余野的眼神冰冷到像是在看死物：“你到底什么意思？”


    “后悔了，想弥补你。”余野说，“怕你学习跟不上，给你总结了各科三年重点，暑假你不愿见我，那我只好趁这次机会给你。”


    陈听舒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一句揶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余野，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你想劈腿就劈腿，想后悔就后悔，你又把我当什么了？”她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一不做二不休地踢向脚前堆积的笔记本，“给彼此留点颜面，别再做这些让我觉得掉价的事。”


    这一脚宛如踹散了余野的自尊心，他哑然红了眼圈，在陈听舒走后，独自蹲下身捡本子。


    他默默用袖子擦拭着封皮上的脚印，望着陈听舒决绝的背影，他的心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掐住，压抑到无法呼吸。


    水泥地面仿佛一块沉默的画布，此刻正被泪水悄然沁湿，加深色泽。


    演艺厅内座无虚席，陈听舒费了些时间才找到夏蔓所在位置。


    须臾后，姗姗来迟的师屹然也摸索到她身边坐下，偏头看时，陈听舒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也没有出教室时的笑意。


    她眼神空洞，像是在神游。


    林秋南跟随兄弟坐了过来，搭上他的肩膀，问：“老然，你刚哪去了？”


    师屹然示意他闭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盒嘉云糖，侧身递了过去。


    陈听舒第一下没接，他便尤为有耐心地、一下接一下地扬手，试图勾回她的注意力。


    毕业学姐带着提前准备的发言稿登上主席台，手里的话筒滋滋啦啦的响，刺耳声持续回荡，众人纷纷塞住耳朵，电流声迅速拉拢回陈听舒的心绪。


    她垂眸先是诧异了一下，再顺势看向手的主人：“？”


    师屹然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传递的动作：“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糖就会好很多。”


    她勉强一笑，含糊道：“我也没有不开心。”


    眼前的少年沉默下来，扯了一下唇角，并没有戳穿她，尔后清透嗓音响起。


    “那就当我想请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