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生交界

作品:《佛子他老缠着我怎么办

    大雪,弥漫。


    天色昏沉,无尽的墨色与阴云交缠,最后一丝明亮从视野中落尽。骤然一道横跨东西的闪电,像是黑夜撕开的一道猩红口子。粘稠,沉闷。


    一切都如死寂。


    也如同她极速散去的生命。


    她麻木地仰头看天。


    周遭气息阴森,鼻腔里是她所熟悉的厚重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无尽的杀戮。


    四肢僵硬,疼痛从骨髓深处传来,筋脉几近寸断,她已经没力气去感知,也无法出声喊疼。


    四周恍若空寂,她深陷混沌,视线模糊,这具破碎不堪的身子时而发沉时而轻飘,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尚在人世。


    惨白的闪电划亮整片黑沉的天空,晃得有些刺眼。


    南楼雪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费力睁眼,直面那道强光,振聋发聩的雷声在鼓膜震动,似乎在宣泄着喧天的愤怒,带着倾盆的不甘与恨意,直抵她的心脏。


    她不禁回望自己的来路。


    当今世道,人人信佛,信天道,信头顶神明,于是人皆伪善,哪怕背地肮脏,表面也是一副信男善女的模样,以此祈求来世福气得报。


    南楼雪却做不来这样。


    她知道自己不算一个好人,她睚眦必报,谁人挡路,她便亲手杀了谁。


    毫不遮掩。


    她不信轮回因果,她无兰因,自然也不期待有个好果,日子得过且过。她这条命,本就是她自己挣出来的,天道没给她任何好果子吃,她信什么天道。


    她在南楼欢歌笑语之际,被人遗弃,被母狼叼了回去,狼奶腥甜,她记得真切。母狼病逝,她爬出山洞,世界素白,大雪漫天,她在巷尾于恶犬口中抢食,捡了一块破麻遮身却被人用污水淋了满头,她那时听不懂污言秽语,却看得清他眼里的嫌恶,而恰有人经过,他转瞬变脸,给她拿了个馒头。


    她愣神接下,而他后面传来的骂咧不断,


    “爹的,怎么有这么个狼崽子,又拿又抢,怎么不饿死你。”


    她充耳不闻,只知道这个东西可以果腹。


    她不幸运,从小就没吃到几个馒头。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东拼西凑抢到的残羹剩饭。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年。


    她每次都以为自己活不过那个冬天。


    可她不甘心,每每感到死亡在向她招手之时,她内心就涌出浓烈的不甘。


    她不恨世人,人人如此,人性使然,便没有什么好恨的。


    但他们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死?


    她偏要活着,她这条命,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是生是死。


    与此同时,她心中有一股化不开的执念。


    她恨她的父母。


    恨极了她的父母。


    她见过与她一般大的孩童,原来小孩是可以与父母撒娇的,原来他们是可以摇着父母的手要一串她只敢缩在墙角偷看的糖人的。


    原来人是可以吃饱穿暖的。


    而他们笑着经过她,她听见了世人对这般身份的称呼。


    爹、娘。


    她很想去问问他们,为何她不能。


    后来她又回到了深山,春日化雪,她竟然快忘了来路。


    跌跌撞撞间,她闯入了一座避世而隐的山林。里面的人与外界并无不同,只是他们日夜练武,身姿飘逸,他们手上的长剑挽出的剑花漂亮得晃眼,至此,她第一次,生出了羡慕。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渴望。


    南楼雪躲在山林之后,每日窥见,捡起树枝与他们一同相练。


    她没有技巧,只有蛮劲。


    她似乎天赋不错,即使是草草看一眼,她也能迅速记住,反复练习,看似笨拙,竟然也学到了许多。


    可她藏身之术并不高明,不多时便被人发现,熟悉的谩骂指责扑面而来,只是言辞间多了句“偷师学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并不算道德。


    可有什么关系呢。


    她大着胆子,问他们自己是否能与他们一同练习,换来的是一阵沉默,沉默过后便是刺耳的嘲笑。


    有人抬起手中的剑,轻佻地挑起她的下颌,她与他对视,只看见他眼中的嘲讽与藏得不深的暴虐。


    “你若是能从我的剑下活下来,我便上山去求师傅,让你与我们一同练习。”


    周围没有人对她施与怜悯,甚至眼中尽是期待。


    冰雪逐渐消融,山路泥泞。


    她赤脚踩上污泥浊水。


    郑重地点了头。


    那年,她七岁。


    没有人愿意舍剑给她。毕竟她满身污泥,没有人想让她脏了他们干净无暇的剑。


    南楼雪凭着自己幼时母狼教给她的技巧,躲过了那人的剑招。


    他似乎很惊讶,于是手中的剑越发凌厉,几乎是招招致命,她堪堪躲过,身上本就褴褛的麻衣更加破烂,猩红温热的血液浸湿麻布。与地上湿泞的烂泥融为一体。


    她来不及喊疼,而紧接的那一剑更是直冲她心脏而来。


    寒光乍现,周遭叫好声逐渐高涨。


    她顿时明白,这些人没想让她学他们的剑,他们只想要她的命,想要拿她的命练他们的剑。


    南楼雪眼神变了变,她俯下身,四肢着地,不再防守。她以手作爪,冲他龇了龇牙,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俯冲一跃而上,径直咬上了他的脖颈。


    动作凶狠利落。似乎是想将人咬死,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众人震惊,手忙脚乱地冲上来拉扯他们,可她死死咬着他,不肯松口半分。


    那人痛呼惊叫,手中的剑也不断乱挥,剑落在她的身上,割开皮肉的声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再一次坚定自己要活着。她要好好活着,学一身本事,至少不能再任人平白欺辱。


    可她那时毕竟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她没有办法面对周围手持铁剑的人群。


    纵然她死死咬着那人,可身旁的人见形势不对,竟然有人直接举起剑,直刺而来。


    没有人救她。


    利剑穿透胸膛的那一刻,南楼雪知道自己此生都会与这种疼痛形影不离。


    也恰是利刃穿进身体的那一刻,一把短刃破空穿过人群,铮然一声,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锋利的短刃打歪剑柄,剑走偏锋,离心脏歪了一寸。


    她脱力地歪跌在地,可依旧不肯松开口。


    血从嘴角淌下,她分不清眼角滑过的是她的泪还是血。


    风声在她耳侧猎猎作响,她听见有人走来。


    他尚未开口,周遭刹那间噤声,再不似方才那般吵闹,南楼雪竟觉得舒服了许多。


    “何人闹事?”


    来人一身白衣似雪,泥泞不堪的道路上他却不染纤尘,他步子轻缓,落在地上,南楼雪无声听着。


    他的视线落在南楼雪满身血污上,语气温和,可态度严厉。


    “汝等伤人。”


    是肯定,不是疑问。


    众人面色一白,想要出声解释,而他径直蹲下身,轻轻拂开她被血汗浸湿的发,他掌心温热,惊得她瘦小的身子微颤。


    李无暮动作一顿,动作更加温和轻柔,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帮助她缓缓松口,一片血肉模糊。


    她满嘴血腥咸甜,让她自己都感到作呕。


    可她甚至提不起一丝力气推开他的手。更没有力气吐掉满嘴血污。


    她用尽了力气,只吐出两个字。


    她直直抬眼望他,气息不稳:“救我……”


    后来,李无暮说,她那时的眼神,就像是带着狼崽子与生俱来的执拗。


    李无暮将她抱起,带回了师门。


    她依然不被承认,依然被众人欺辱,师傅也是无情,不肯收她,她不怪那个老头儿太过冷血,起码大师兄李无暮留她续命,起码她那一年借着养伤之名继续偷师学艺,起码她有了一口饭吃,起码她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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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继续活着。


    那年小小的南楼雪直愣愣地望着楼外的师兄弟练剑,一招一式,她都默默记在心里。


    李无暮给她盖了层被子,“有名字吗?”


    “从何而来?”


    南楼雪先是摇头,随后抬手指了指南面。李无暮见她不怎么能说话,就耐心地用简单的询问问她来历,她磕磕绊绊地回答。


    他弯唇笑得很温和,去年冬日的雪逐渐消融,他眉间的风雪也逐渐消散。


    他转头望向窗外,南面山林已见春意。


    “唤你南楼雪可好?”


    南楼雪尽,春意已至。


    愿你岁岁不再荒芜,愿你可渡寻常欢愉,愿你终有得归。


    -


    又是一声闷雷。


    南楼雪回神。


    眼神淬了血。


    大雪压在身上,喘息都变得困难。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寒冬。


    她没有拜入师门,可毕竟在那座山头待了七年。七年里,她偷师学艺,老头儿虽不明说,可却都看在眼里,那老头便也算她半个师傅。


    她苟且地赖在了那儿,即使一开始仍旧被众人欺负得半死不活,可后来她渐渐有一搏之力,她也把那些欺负她的人招惹得不轻。


    这也就算是扯平了。


    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偷来的容身之所。


    可她后来出门游历不过两年,再次回到那儿,竟是一片血腥。


    那是极为残忍的屠戮。


    比南楼雪杀人更狠。


    曾经鲜活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师兄变成一滩血肉,曾经有着骄纵小姐脾性的师姐被人生生扯断了手骨。


    赤/裸的凌辱更不在少数。


    南楼雪从不认为这个“偷”来的师门没有自保之力。不然她也不会在这待上这么多年。


    可现下,却是这般惨状。


    这个地方,终归于她有恩。她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既然有人欠下了血债,自然要血偿。


    她一路摸索,越往里,她心越寒。


    面前景象简直是毫无人性的虐杀。饶是从乱葬岗爬出来过的南楼雪也忍不住颤栗。


    而走到正殿,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双眼翻白,她伸手去探鼻息,却猛地被他抓住。这个从未给过她正眼的老头,突然死死攥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拉住她打坐,掌力浑厚强势,内力逼开她的筋脉,与她自己本身的内力并不相融。


    她本能地排斥。


    可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丫头,你不接,就逃不出这里。”


    “你当活着出去。”


    “就算我求你。”


    她根本顾不上思考原因,她明显感到老头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强硬,显然是在临终寄命。


    她强忍疼痛,咬牙:“是谁?”


    老头白发被血汗浸透,听到她这句竟然还笑了声。


    “小兔崽子还想着要报仇。”


    强大的内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额上虚汗不止。


    “一直也没送你份见面礼,这就当作是七年来你洒扫庭院的报酬吧。”


    老头子忽地松了口气,苍老的嗓音缥缈随风而散。


    “世间诸多皆有因果,丫头,别想那么多,听老头子一句劝。”


    “少沾杀孽……”


    老头儿说完便推着没缓过神的她出去,“走,越快下山越好。”


    老头儿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许多东西。南楼雪强忍着痛,死死咬着牙再问了一遍:“是谁?”


    老头儿苍白的唇角弯起无奈又欣慰的弧度。“早知道就收了你了。”


    见她执拗,他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带上一丝悲悯:“世人皆惧神佛,我等亦然,纵然伪饰得再好,终有一日,善恶得报。”


    老头儿终于像是撑不住了一般。歪坐在他日夜供奉的佛像之下,摩挲着神龛的一角,喃喃:“这一生啊……是对不住你了……”


    “丫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