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繁这些日子翻出了很多书来看，若她是个学子，读书能有这劲头，考进士怕都不是什么难事。可她是女子，不能科考，她也不想当官发财，她只是想要自己更快一点恢复记忆，仅此而已。


    可她运气不太好，依然没有收获。她这几年跟着师父行善积德，世上若真有神明，听了她这点要求，应当也不会认为这是无理取闹吧，怎么就不能帮帮她呢？


    时光悠悠，走得快时如洄河水浩浩渺渺，能够掀起波涛；慢时如雨后檐上没来的及汇成束的小水滴，零零散散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个小孩的恶作剧，连一瞬的注意都抢不来。


    她从水中过，偶尔打湿，日日循规蹈矩，也并无大喜大悲，毫无察觉地等来了第三次梦。


    长街上，喧哗拥挤，街两边商贩货郎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宝马雕车行过，车轮滚滚，走得却并不算快，只是款款。


    车内二人并肩坐着，她掀开帘子，兴奋地看着车外的一切。


    “坐在车上还一直看车外，待会该难受了。”


    “不会的。”她没有因这话放下帘子，“我好久都没出来逛过了。”


    他品出了这话里的幽怨，耐心道:“不是不让你出来，只是怕你有哪里闪失，你看着街上这人挤人的，我哪敢让你就这样出门。”


    她显然不满他的回答，还在自顾自地瞧着窗外。


    他有些无奈，凑上前去，温声道:“至少也要是我空的时候陪你出来逛。你就带个丫鬟婆子出门，谁护着你？”


    “这可是你说的。”她转过头来，“当真陪我？”


    “当真。”


    “算了吧。你够忙了，我哪好再抢你的时间。”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就算没时间也要抽时间出来陪你。所以现在可以放下帘子吗？再休息会吧，前面还有段路。”


    她也不再瞧外面，坐了回来。


    他顺势将她搂入臂弯:“可有不适？要喝些水吗？”


    “还好。”


    “那便闭上眼歇会吧。”


    她靠进了他怀里，闭目养神。


    走了约莫一刻钟，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


    门口一中年人见了这车，来了精神，对一旁的小厮道:“快进去禀报，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她被他搀扶着下了车。


    眼前大门的牌匾上，写有二字，“江宅”。


    这是她的家。


    进了门，前院宽阔雅致，石阶蜿蜒。


    黎繁很确定，兴州定不会有这般阔气的府邸，不知她到底是何地人氏。


    一路走过，越接近花园越能清楚地听见那处的热闹。


    二人远远地便看见了迎上来的妇人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仆妇。


    那妇人快步走到二人身边，还未停下，女子便伸开双臂迎上了那妇人。


    “娘亲，我好想你。”


    而他站在一边，看着相拥的母女二人，面带浅笑:“母亲好。”


    那妇人对他微微笑了笑，又转过头来看着身前已把头埋进自己怀里的女儿。


    “才几日未见啊，嫁人都多久了，怎的还越发粘人了呢？”妇人笑得弯了眼，又关切道，“一路坐车过来，身子可还好，都说了你们今日可以不来的。”


    “娘，我好得很，犯不着这般紧张。这一天到晚，谁都在问我，身子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这么大个人了，有哪里难受，我这张嘴怎么可能不说。”


    江母有些无奈，却还是笑着抚了抚她的脸:“娘亲也只是心疼你的身子，可你现在也大了，我不便再说你什么，你自个心里清楚便好。我和你爹，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虽是入了春，可前些日子还是来了场始料未及的雪，鹅毛铺满了刚刚有些回暖迹象的二月。她一时不防，寒气入体，自然而然地生了病。


    她身子骨并不算硬朗，见着春雪那一瞬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得卧床些日子，好在有所准备，并不算太难受。


    她还抱着母亲的手臂不肯放开。他看了笑着说:“来的路上走得慢，车里有炉子，垫子也垫的够厚，想着她出来活动活动身子好得更快些，今天日头好，正好晒晒太阳去病气。”


    “在屋里闷久了出来转转是一方面，可我也是真的想你们了。”她也发觉自己近日来越发粘人了。


    虽然没有远嫁，同家里来往也算密切，但到底比不过阁中之时日日与家人待在一处。


    怪就怪她不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可他那身份，就算他自己愿意上门，也会有其他人不同意。


    “好了好了，先进去再说吧。”


    几人走过转角，来到了花园中。


    今日是江母的生辰，二人入园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夫人小姐在相谈游园了。


    “我先去寻两位兄长了。”他将人送到，又向岳母祝了寿献了礼，自觉离开。


    她还未站定脚跟，一道如银铃般的女子声音先于其主人的身影朝她这边来了。


    “双儿！”


    那姑娘一身鹅黄袄裙，腰间青玉佩环随着她的步子叮当作响。因着出门赴宴的缘故，那嫩白的小脸上施了京中时兴的胭脂，额间画着桃花样式的花钿，整个人瞧着粉雕玉琢，十分灵巧。


    “盈儿！你也不来我府上寻我，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黎繁发现自己竟认出了这张脸，这是她闺中的手帕交，也忆起了她的名字是“肖知盈”三字。说来好笑，她连自己同家人的名字都还想不起来，倒是先想起了旁人的。


    那名唤肖知盈的姑娘垮了脸:“还不是这段日子家里非要闹着给我相看人家，今天见这家公子，明天见那家公子的，叫我忙得不行。更何况，我本就不想嫁人。”


    二人挽手向园中走去。


    “你是不知道，我今日能来这躲清闲，也是托了你的福。”肖知盈故作神秘。


    这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她笑问:“我又怎么了？我没给你通信啊。”


    “我娘亲说，你早早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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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亲，婚后更是与夫君琴瑟和鸣，叫我来多跟你聊聊，说不定便想通了。”肖知盈无奈，脸上一副“你瞧这理由好笑吧”的神情，“他二老指望你三两句话就能给我说通，还不如指望我自个在宴上瞧中了哪家公子，回家要死要活地求他们替我去议亲呢。”


    两人俱是笑出了声。


    “盈儿，你当真没有心上人吗？”


    “你猜呢？”


    肖知盈一看便是不想给她回答，她又有什么必要再猜。


    “我是认为，若不能心甘情愿的嫁，还不如独身一人。”她缓缓开口。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肖知盈向来是个不守约束的性子，家里对她也宠溺得紧，“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母若真是为女儿好，又怎会拿这种话规训女儿，不顾她的心意将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呢？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二人一般，情投意合，感情深厚。”


    话及此，肖知盈的脸上有了些变化，除了小女儿的娇态之外，是羡慕。


    成婚这么久，该做的事都做了，该听的话也早就听过了，她自认早就不似在阁中之时那般害羞易恼了，听了这话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在一处石桌前坐下，就着大好的天光，任温和的太阳将自己烤得暖融融的。


    “这情投意合，不也有一半是我主动求来的吗？”她缓缓开口，不动声色，“所以，那日欢灵在寻畅楼摆宴你为何不去？”


    有鸟雀飞过，妆点了碧蓝澄澈的天穹。二人望着那自由跃动的色彩，却又像是在透过它们看别的。


    知盈微不可查地嗳叹了声：“你怎么知道？”


    “之前只是猜的，现在确定了，你果真没去。”


    “我……不喜欢寻畅楼的菜，干嘛要专门跑一趟。”


    “是不喜欢菜，还是不喜欢人？”


    “什么不喜欢人。”肖知盈扭开头，“我和欢灵说不上多熟悉，但她人那么好相处，我怎会不喜欢她。”


    卢欢灵，卢家的小女儿，不日便要嫁给肖知盈的堂兄，两人之后就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姑嫂，有的是处关系的时候。


    但她问的，哪里是卢欢灵。


    “若我说的不是欢灵呢？”她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终于散出了自己那洞悉一切的正经劲，“盈儿，不要装傻。”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只要你好生回答我，我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从欢灵那知晓的，她说她要在寻畅楼办场宴，还要想办法把她长兄叫过去，问我怎么看。”


    “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她满不在乎地开口，“欢灵费这么大功夫，到最后不还是没能达成她的期望，我怎么看重要吗？”旋即扭头看向肖知盈，“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我……”


    “盈儿，我就问你这一次，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若是我冒犯了你，我自会给你赔礼道歉，并且以后都不会再管这事。”她挥手示意身边侍候的人退开，“你喜欢卢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