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琉璃易碎

作品:《救命,有人上赶着当狗怎么办

    耳边风声渐响,阴影袭上头顶,褚爻睁开眼,对上一双眯起的眼眸。


    他的丝帛伞罩在上方,遮蔽霞光,原来尚在黄昏时分,未曾入夜。


    喻珩撑着膝盖蹲下,苦恼地皱起眉头,似是不明白一日不见,他们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敲了敲头,恍然大悟:“呀……淑女,早就提醒过你了,有些人看似在帮你,实则不怀好意。”


    “你呢?”


    褚爻偏过头,抬手拨开一点伞面,从伞与天的罅隙中往外看去,流动的晚霞在她眼底铺上一层明光。


    喻珩抬高伞柄,阴翳逐渐侵蚀日光,这双眼睛又变得灰蒙蒙的了。


    喻珩出神地看着她的眼睛,喃喃道:“真漂亮。”


    褚爻眼里的夕照只剩下伞面上的橘色光晕,淡得几乎无法映照进眼里。额头积攒的血液太多,又快流下来了,她在血色占据视线之前,缓缓闭上双眼。


    “我现在……”喻珩吐字极轻,“自然是来帮你的……诶!”


    “你挡到她晒太阳了。”季知禅掀开丝帛伞,暮色已经快要消失了。


    “阿爻,不要睡。”


    褚爻想说她没有睡,但虚弱得难以睁开双眼。


    喻珩叹息般地说:“太阳落山了。”


    季知禅拥住褚爻,亲吻她的眼睛,“明天,还会有太阳。”


    褚爻觉得冷,晒不到太阳之后觉得冷,感受不到季知禅的体温之后,更冷了。


    然后下坠、下坠,黑暗在下面等着她,黄泉也在下面等着她。


    褚爻挣扎着想要回抱季知禅,想说一起去看明天的太阳……或者,明天不一定会有太阳……


    “季衍之,我们还能等到明天吗?”


    褚爻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掌心也传来实体的触感。褚爻收紧手臂,用力确认他们的存在。


    “阿爻。”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褚爻在季知禅眼里见到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要你想,我们会见到明天的。”


    褚爻不敢点头,不敢再看——如果这不是回光返照,世上大概真的有神赐的奇迹。


    “世人求得一次圆满已是难得,岂能两全?”


    喻珩似乎把什么东西拿走了,褚爻闻到一股远去的寒香,但它又像积雪消融后探出冻土的野花,有太阳的气息。


    褚爻又开始发昏,意识到让她清醒的不是回光返照,转头看向喻珩。


    他收起了丝帛伞,背在身后,手中拿着一朵鲜艳的花。


    花瓣橙中带红,花蕊如凝血朱玉,像极了今日黄昏时的景色。


    喻珩取出一只葫芦,往花蕊上倾倒。


    隔着不近的距离,褚爻只闻到了短暂的熟悉酒香,鼻腔再度被寒香占满。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疼痛正在减轻,渗血的速度也在减缓。


    “你想要什么?”


    “别着急。”


    喻珩把酒壶挂回腰间,取出一个瓷瓶,酒壶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几下,隐约可见其上红色的印记。


    “解药。”


    褚爻眸色沉了沉,看着他将瓷瓶转向季知禅的方向,敲了敲瓶身,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面不改色地调用体内真气。


    喻珩笑着将两样物品举至身前,“二选一,你要选哪一样?”


    “当然是……”


    “唰!”


    “当!”


    变故突生。


    褚爻带着季知禅往后飞退,原来的位置上,一伞一剑相持不下。


    “咳咳……”


    褚爻支撑不住,跪到地上,大颗大颗的血珠成串地往下砸。


    季知禅艰难地扶她起身,用力按住她的手,“我去。”


    褚爻又呕出一口鲜血,反手拽住他,死死盯住执剑的身影。


    “是你的东西吗,就想拿去送人?”


    剑客斜刺挑花,被喻珩横伞挡下,剑锋一转,斩下挂绳,葫芦落在剑尖上,被他带向自己。


    喻珩骤然开伞,打掉葫芦,倒挂丝帛伞,企图将其勾走。


    “刺啦!”


    剑客劈开伞面,葫芦杯剑身抽飞,稳稳落在他手中。


    “抢什么抢?这是我的东西!”


    剑客单手拨开葫芦塞,于空中倒酒,酒液流得到处都是。他掐着袖袍往嘴上胡乱一抹,又朝喻珩杀去。


    “只是借来用一用,又没说不还给你。”


    喻珩关伞、开伞,找准扰乱剑客视线的时机,将花和瓷瓶统统抛出。


    伞面扫过身前,喻珩的身影又突兀地消失了。


    褚爻腾空暴起,抢在剑客之前,将它们收入囊中。


    剑客愣了一下,哼笑一声,收剑走向褚爻。


    “淑女,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亲自来取?”


    “谢君逸。”


    褚爻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垂眸看向他腰间的酒葫芦,很自然地开口。


    “桃花酿,也可以给我吗?”


    谢君逸睁大双眼,咧开嘴角,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他僵硬地扭头,在看清季知禅的面容后,脸上所有的笑都收了起来,如丧考妣。


    “……”


    谢君逸数次张嘴,嗓子眼中挤出半个音调,又归于缄默,如鲠在喉。


    良久的沉默后,他问:“你是谁?”


    “若筠!”


    谢君逸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放在葫芦上的手青筋暴起。


    “姜爻,我不欠你什么了。”


    褚爻接住酒葫芦,真正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当!当!”


    谢君逸打开银针,贴地旋转一周,剑气将桃花卷至空中,轰然散开,落下一场桃花雨。


    喻珩伸手接住一瓣桃花,朝着季知禅的方向吹去,“为什么不杀他?”


    谢君逸抱着剑躲在树后,透过树隙望向天空,没有说话。


    “这么好的机会……下次,你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喻珩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是个很好的晴天啊,许久没有见过天上的星斗了。”


    满天繁星闪烁,其中北斗七星最为明亮,高悬于天际。


    而喻珩和谢君逸藏在树下,月光啊,星光啊,照不进阴影里。


    “事已至此,难不成你改变主意了?”


    谢君逸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嗤笑,“你又为什么不杀?”


    喻珩往外走了一点,月光从伞面裂开的缝隙中穿过,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灭。


    “我手上可没有什么杀人的任务。”


    “我以为,你们都不太喜欢前任首席,恨不得杀之后快。”谢君逸碰了碰树隙间投下的微光,蜷起手指,“或者,毁掉他在意的东西。”


    喻珩朝着褚爻和季知禅所在的方向伸手,抓了一把月光,用力握在手中。


    “自然是联系得越紧密越好,这样,毁掉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


    “琉璃花根本不能修复你的经脉,它只起到粘黏的作用。问题始终是你的经脉承受不住宗师的真气。


    “现在,你要么永远不用真气,就凭琉璃花缝缝补补把你的经脉拼起来;要么散去一身修为,等经脉养好后重新修炼。


    “第一次我能给你续上经脉,第二次是琉璃花,第三次第四次……琉璃易碎,褚爻,你自己想吧。”


    “嘣。”


    很轻很轻的断裂声响起,室内实在安静,褚爻清楚地听见了这声细响。


    但她处在现实与回忆的交界处,无意识地将其忽略。


    “阿爻。”季知禅枕在褚爻腿上,挠了挠她的手心,“在想什么?”


    褚爻思绪回笼,视线聚焦在手指上缠绕的断发上,若无其事地将其解开,摇了摇头。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想,自己扛,也不告诉别人。”


    季知禅挑起一自己的绺头发,放到褚爻手中。


    “拔我的头发,会让你觉得轻松一点吗?”


    褚爻穿过他的发丝,将长发拢起,“那我就把你的头发拔光,入大自在,去那无上天了。”


    季知禅不知为何,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用力抓住褚爻,“人间也有逍遥。”


    褚爻托着他的脑袋,举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哪?”


    季知禅拉着褚爻的手向下,发丝从他们指缝中滑落,散在白玉般莹润的肌肤上。


    “这。”


    褚爻往前坐了些,以便手臂使力,重重抚过他的胸膛。


    “哼……!”


    季知禅胸膛剧烈起伏一瞬,褚爻被带得前倾,手掌滑至榻上,撑在他身体两侧。


    褚爻叹了口气,盖住他的眼睛。身下这人眼里的渴望几乎浮于表面,就连喘息也不加掩饰。


    季知禅缠住她的发丝,轻轻往下拽,“阿爻。”


    褚爻直起身子,目光扫过他未着寸缕、但半数都裹着纱布的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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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气又好笑。


    “你起得了身吗?”


    季知禅直勾勾地望着她,哑着嗓子说:“你来唔……啊!”


    褚爻咬牙,手指放在他胸前的凸起上,用力揉搓。


    “阿爻,我还是个病号。”季知禅委屈地往她怀里靠了靠,眼中浮现一层泪光,“先试一次吧?要是你不喜欢,就这一次。”


    褚爻顿住,心脏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


    时间不多了。


    人怎么能活成她这样呢?


    未竟一事,未旅河山,未见白首,去岁光景俱往矣,且知时日无多。


    他们还能有多少次这样的时光?


    褚爻轻轻划过他的胸膛,起身下榻。


    手腕被拉住,褚爻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季知禅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别动。”褚爻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往外走去。


    穿过室内光影,行至门扉间透出的阳光下,鸦青便迎了上来。


    “少主,有何吩咐?”


    褚爻搭着门框,视线游移,不去看她的眼睛。


    “阿青,你去院外守着。”褚爻抿了抿唇,轻声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鸦青什么也不问,应得干脆,褚爻倍感愧疚,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回头就见季知禅眼巴巴地望着她。


    手指勾着衣襟往下滑,卡在腰间。手背微微发烫,似是被目光灼热。


    季知禅当真不动,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喊声中混合着喘息,难耐几乎写了满脸。


    “阿爻。”


    褚爻移开手,季知禅的眼神也跟着颤动一下。


    褚爻笑了笑,不再逗他,衣带的一端飘成蝴蝶的形状,轻轻到他手中。


    锦衣玉带落进阳光里,扑起一层飞灰。


    褚爻俯身,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扑面而来,又化作潮湿的吐息。


    “阿爻……呃……不要咬……”


    “你咬我的时候,可没轻易放过我。”


    褚爻用拇指抵住他的锁骨,其余四指撑在榻上,咬着他的耳朵说:“好听,怎么忽然停下了……”


    季知禅难以转头,努力往上蹭着,那里终于够到温巢时,呼吸陡然粗重。


    “坐上来,呃……给你听……”


    褚爻没急着将它纳入,往后滑了些,小幅度地摇晃着。


    “呃……啊……”


    “不坐上去,你也叫给我听了。”


    褚爻握住了它,没有章法地揉捏顶端,因充血而发红的部位愈加紧实、沉重。


    季知禅腹部抽动,纱布上洇出粒粒红点,伤口似乎出血了。


    “想……哈……阿爻……”


    褚爻小心不牵扯到他的伤口,坐得有些艰难。


    “……啊!”


    循序渐进的过程被打断,褚爻耳中嗡鸣,骨髓阵阵发麻,险些脱力。


    褚爻狠狠夹了它一下,“让你动了吗?”


    “呃……!哈啊……没说不让,你太慢了。”


    接连的挺身使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吱声,褚爻想要抽身,却被摁着往下。


    季知禅死死抱住她的腰,下颌夹紧她的肩膀。


    几乎动弹不得的姿态,只能被迫感受血液的流动,与无休止的顶撞。


    血腥味愈发浓郁了,褚爻挣扎着想去看他的伤口,但浪潮一遍遍地冲刷脑海,只余下一片空白。


    意识沉浮间,褚爻听见院外似有争吵。


    “少主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


    “你拦我?他们两个在里面要死不活的,你把医师拦在外面?”


    “不行就是不行。”


    “褚爻!季知禅!你们死里面算求!”


    喘息逐渐平息,继而溢出几声低笑。


    将干未干的血,在阳光下微微透明,琥珀琉璃般的剔透,折射出铁锈色的虹。


    “忽然觉得,能一起死去,也不算遗憾。”


    季知禅吻住她,猛然向上,“你前几日也这样说说,说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褚爻死死抱住他,才能稳住身形,“那你就堵住我的嘴……唔!”


    他又吻了上来,吻得很重,几乎是将她咬住,固定在牙齿上。


    琉璃花又在肌肤上盛放,吸饱了汁液,如同一块血沁的玉。


    花开盛极,又艳丽地糜烂、溃散成鲜红的血,浸润每一处肌肤,在愈来愈深的黑暗处,微微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