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指尖的焰火早已经熄灭了，看着袖子上那忽明忽暗的一小点亮光，嘴边噙了一抹笑，干脆就近靠着一棵树坐下。


    后背抵在粗壮的树干上，还挺舒服。


    她支着一条腿，双手枕在脑后，听着蛙声，看着前面一大片不停飞舞的流萤。


    幽冥界里从来看不到这些。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孟昭不搭理。


    楚烨在孟昭身边坐下了，把一个馒头递给她，又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别人，便问：“阿蘅姑娘呢？”


    “我让她去办事了。”孟昭撕了一片馒头递进嘴里，尝着甜味儿回答。


    楚烨睁大了眼睛，“她还有伤呢！”


    “皮肉伤，死不了。”孟昭瞥了楚烨一眼，“再说了，又不是我把她弄伤的。”


    “……”


    这话楚烨不知该怎么接了。


    慕容诩是小心为上，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阿蘅既然是孟昭的婢女，那大大方方出来就是了，那么鬼鬼祟祟地跟着，也不怪慕容诩误会。


    可无论如何，也确实是慕容诩伤了阿蘅。


    今天晚上满天星月，楚烨看着孟昭的脸，看得很清楚。


    见孟昭的嘴角不停带着笑，他问：“你看什么呢？”


    孟昭抬了抬下巴。


    楚烨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除了萤火虫，什么都没有。


    调整了一个坐姿，楚烨问：“你喜欢萤火虫？”


    原本以为这种问题孟昭肯定不会回答，可谁知，孟昭却“嗯”了一声。


    虽然短促，却很愉悦。


    楚烨好奇地张了张嘴，胆子也大了起来，又道：“这不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孟昭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兴趣，除了月亮，辣和鱼，后两者还都是因为吃。


    孟昭道：“我父母在我五岁那年死的。”


    或许是时间太久远了，又或许是对死亡已经麻木了，孟昭这话说出来并没有太多情绪。


    楚烨愣了愣。


    问她萤火虫的事呢，说这么伤感的往事做什么？


    他正想着怎么安慰孟昭，又听孟昭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我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只记得爹爹是位书生，手里常年拿着折扇。夏日里，阿娘在做女红，他右手提着笔题诗作画，左手拿着扇子，给阿娘扇风。”


    楚烨看向孟昭手边的折扇。


    他以前以为那是孟昭的武器，孟昭说，那是她装斯文用的。


    孟昭：“阿娘用白绢布做过一盏灯笼，爹爹捉了好些萤火虫放在里面，灯笼悬在床头，我一睁眼就能看见。”


    这是楚烨第一次听孟昭说起自己的父母，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说两个跟她毫无干系的人。


    可她眼里分明有着极少见的温情。


    最起码在今晚之前，楚烨从来没在她眼里看到过。


    其实楚烨很好奇，他想问孟昭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但是这样的问题实在过于残忍。


    就如同他，也不愿别人问起姜枫晚的死因。


    “都过去了。”楚烨最后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盏灯笼，你画个图，我尽量照着你娘的做。”


    孟昭往他看过来，或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怔。


    可是片刻之后，她就笑着摇了摇头。


    “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


    ……


    三人到了幽冥界外，循着瞿升留下的记号找到了他和傅骁等人。


    傅骁一身白衣，腰封是红色的，论资排辈，他是慕容诩的师兄，见到慕容诩之后没有行礼，只是问：“你们来了？”


    慕容诩挂念那些孩子，急声问：“傅师兄，里面怎么样了？”


    “幽冥界把守森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我已经探过了，他们在子时和午时换防，是混进去的最好时机。”傅骁回答。


    他的身后走过来一行人，着着青色服装，领头的两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只是一人执剑，一人执杖。


    见到那名执着梨木拐杖的长者，楚烨的脸色登时变了，右手也握成拳头，指节“咯咯”的响着，说话也毫不客气：“你怎么在这儿？”


    那名老者或许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楚烨，也是一愣。


    旁边拿剑的那位却是淡定许多，行礼道：“少主，孟长老。”


    孟昭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将楚烨挡在自己的肩后，望向那两人，“大长老，四长老，你们怎么来了？”


    “慕容掌门派人告知了幽冥界掳掠孩童的事，掌门就让我和大长老过来了。”四长老先答了孟昭的话，又问，“听说孟长老伤了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有劳四长老挂念。”孟昭敷衍了一句，转头问楚烨：“你和他们有仇？”


    楚烨却不答，只阴恻恻地道了一声：“慕容叔叔真是多管闲事！”


    孟昭颔首，表示赞同。


    瞿升看出两方似乎有矛盾，说了几句话调和气氛，便又说回了正题：“傅骁已经潜进幽冥界去探过大概地形，明日叶凛大婚，会在幽冥殿行礼，我们分头行事，避开幽冥殿，绕过蛇窟前行五里就是幽冥界的监牢，那些孩子或许就在那儿。”


    楚烨对此并不表态，只是盯着大长老问：“你也去？”


    大长老也不看楚烨，脸色阴沉道：“掌门让我来带亭台村的孩子回去，我……”


    “还是别了。”楚烨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道，“大长老一把年纪，要是有个差池，死在里面了，四长老回去可如何而交代？”


    孟昭看了楚烨一眼。


    楚烨对人还算恭敬，在长夜门的这些时日，不管对长夜门的弟子还是慕容父子都极为有礼，这般不客气倒是少见。


    无声笑了笑，孟昭也不管大长老的脸色有多难看，只道：“大长老精通药理，不如就在外面接应。”


    大长老虽未发一言，但是也点了点头。


    孟昭又对瞿升道：“瞿长老，既然幽冥界把守森严，那我们实在不宜进去太多人。不如这样，瞿长老选上几名精锐弟子，我和你们进去，其余人都留在外面，不知瞿长老意下如何？”


    四长老和大长老是被楚元昌派过来的，这次代表的是名剑山，可是他们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倒是还没正式入长老阁的孟昭在这儿发号施令，这让四长老心里有些不舒服，粗声道：“掌门既然让我们过来，自然是要让我们救人的，我们怎么能在外面干等着？”


    孟昭看着四长老吹胡子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生气，还笑了一声，“是啊，掌门让你们来救人，可不是让你们来攻打幽冥界的。要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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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闹大了，难道就凭着我们这百十号人跟叶凛开战吗？四长老，您既然有这等雄心壮志，那何必等到明天？现在就去擂鼓挑战岂不是更好？”


    她这笑嘻嘻的，却几句话把四长老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孟昭年轻，又未经考核，上名剑山的时间还不长，楚元昌硬是要让她入长老阁，四长老本就极为不服气，现在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孟昭下了面子，四长老脸都气红了，当即就想扯着嗓门儿跟孟昭争辩一番，被大长老拉住。


    大长老隐忍着劝说道：“孟长老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宣战的。”


    把四长老往身后一扯，大长老对孟昭拱手道：“孟长老眼伤才愈，多加小心。”


    孟昭颔首，算是接受了大长老的关心，又转向瞿升，“方才傅公子说幽冥界子时和午时换防，那我们今夜潜入最佳。此地往南行三十里有一处花田，那里有出口，若是一切顺利，我们会从那儿出来。”


    言下之意，是让瞿升安排人去那里接应。


    四长老吹胡子吹得更厉害了。


    长夜门就来了瞿升一个长老，还要进幽冥界，那按照辈分，安排人员这些事也该他和大长老做才对，可孟昭宁可让瞿升在进去之前安排也不愿交给他们，这不是故意要他们难堪吗？


    孟昭这哪里像是名剑山的人？这是长夜门的人还差不多！


    孟昭虽是故意要给大长老和四长老难堪，但瞿升还是和他们商量了，并且态度很和气。


    楚烨则是道：“我也去。”


    “不行！”孟昭当即拒绝，“你不能去！”


    楚烨不服气道：“为什么？我来就是为了救那些孩子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里面那么危险，万一楚烨出事怎么办？


    见孟昭生气了，楚烨咽了口唾沫，小声央求：“我想去。孟昭，我不想看见那个糟老头子。”


    孟昭：“……”


    楚烨这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孟昭无奈地一敲额头，“行，但是你得跟着我，不许擅自行动。”


    楚烨脸上的阴霾立刻一扫而光，连连点头：“好！”


    一旁的傅骁：“……”


    曾经潜入幽冥界探地形的人明明是他，怎么孟昭却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进幽冥界的人有瞿升、慕容诩、傅骁、孟昭、楚烨，以及两个门派各自选出来的几名精锐。


    傅骁将自己事先绘好的地图分给了要进幽冥界的人。


    他们计划分头行事，从今夜子时到明天日出前全部潜入幽冥界，因此都拿着地图研究，各自寻找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


    孟昭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双手枕着后脑，躺在地上睡觉。


    楚烨跟孟昭一队，简直操碎了心，靠在孟昭身边很小声地提醒：“你记得跟着我，里面有蛇窟，我们避着点儿。”


    孟昭唇角勾了勾，不说话。


    楚烨叹了一口气，“你要不要看一眼？幽冥界地形很复杂。”


    “你自己看。”孟昭淡淡道，“别打扰我养精蓄锐。”


    顿了顿，她又开口：“你可得把路记熟点，我这条小命可在你手上。”


    楚烨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生怕这次的营救计划出师不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