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和楚烨出了药王庄一直往南走，虽然没有见到林殇，但是一路上却见到了不少尸体和伤者，都是各个门派的人，询问之下得知，他们都是在拦截林殇时被打伤的。


    孟昭的脸色愈发严肃了。


    若林殇真的去了南荒唤醒池冥，必定会生灵涂炭。


    这下不只药王庄，整个修仙界都不会放过她。


    等再一次看到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的时候，楚烨忍不住道：“这些都是药王庄的人……怎么说也是昔日同门，林殇下手也太狠了。”


    这些人有的是被割了喉，有的是被穿了心，有的是被毒死的，林殇应该是用了剧毒，中毒的人面部发黑，即便现在是严冬，皮肤也已经开始溃烂。


    林殇下手是狠，但……


    “那可是灭门之仇。”孟昭沉声道，“林殇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她要报家仇就得活下去，哪里还会在乎杀几个人？”


    走投无路的人会不择手段，利用一切机会活下去。


    “可这一路上……”


    楚烨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孟昭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不是也杀了你师父吗？”


    楚烨沉默了。


    是啊，他因为姜枫晚，也杀了自己的师父。


    而林殇，她要为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报仇。


    孟昭几乎不会戳楚烨的痛处，如此直白更是少有。


    不过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得先找到林殇。


    往前又走了一段儿，路过一颗大槐树的时候，槐树上飘下来不少红色的花瓣，花瓣上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可现在这个季节，槐树分明光秃秃的，他们抬头看了，什么都没有。


    孟昭闭上眼睛感知了片刻，终于明白了。


    “怎么了？”楚烨问。


    “林殇就在这儿。”


    林殇应该是设了一个阵，她就在这儿调息修整，而刚才那些花瓣……


    孟昭正这么想着，林殇果然扶着槐树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受了不少伤，身上华丽的嫁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左边袖子还被撕烂了一块。


    “你们……你们也来杀我？”林殇面色虚弱，靠着树干问。


    孟昭没说话，只是上前扶她坐下，助她疗伤。


    等林殇好一点了，孟昭才撤了掌，问她：“你要去南荒？”


    “嗯，我要报仇……”


    如果只有汪锦城和江寒，那凭她一己之力并不是全无可能，可现在是整个修仙界都在抓她，都要杀她。


    “孟昭，我要给我父母和兄长报仇！”林殇哽咽道。


    孟昭心中有愧。


    她在暮色中微微垂头，歉疚道：“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非要让汪锦城拿出你不是魔族的证据，那些人也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如果不是林殇契族的身份暴露，那些人不会对她群起攻之。


    可池冥已经死了几百年，林殇的家人也都死了，她以为他们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至少会心生一丝怜悯。


    是她错了。


    在那些人看来，异族永远是异族。


    她想，以前的冷心冷情果然是对的，对他人的信任，随时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与你无关。你在药王庄护我，恩情我铭记在心，只是……我一定要去南荒！”她虽虚弱，却决绝。


    “不行！”孟昭断然道，“我可以帮你报仇。池冥一旦被唤醒，别说天下安危，连你也活不了！”


    “我不在乎！我要报仇！孟昭，我要亲手报仇！”林殇踉跄着站起来，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人，“那天是我及笄，我爹爹给我戴上了簪子，我们一家正等着开饭，突然杀进来两个蒙面人……”


    她泪如雨下。


    “孟昭，我爹娘死了，我哥哥也死了……”


    “那莫卿是尸体是怎么回事？”许久没出声的楚烨突然问道，“闵城莫家死了四个人，所以你才能安然无恙这么多年。那个毁容的女子是谁？是你为了逃生杀了她，让她代替你？”


    孟昭喝道：“你闭嘴！”


    楚烨这次却不听话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按她说的，他们一家人等着开饭，江寒和汪掌门就到了，那他们肯定见过她，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能在药王庄安然无恙，江寒居然没有一丝察觉？孟昭，这说辞根本不对！”


    楚烨不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可这件事不对劲。


    “那个是我未过门的嫂嫂。”林殇解释道，“那天她本来也在我们家，家里缺了东西，她去置办。江寒和汪锦城杀上门以后，我哥哥带着我逃了，之后把我藏起来，我嫂嫂亲眼看着他被人杀死！后来我嫂嫂找到我，换了我的衣服，让我为哥哥报仇，然后……”


    然后，她用发簪划伤了脸，为莫庭深殉情了。


    “至于我的脸……”林殇抬眸看了看孟昭，眼里闪过一抹思量。


    她最终转过身，看着楚烨道：“楚公子，你有闲情逸致关心我的脸，倒不如关心关心你和孟姑娘吧。”


    她神色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楚烨察觉到了不对，与此同时，一股燥热袭遍全身。


    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双眼猛然睁大，“刚刚……刚刚的花……”


    “有毒。”孟昭淡淡接了话。


    林殇泪中带笑，“对，有毒，那毒叫红鸳鸯，是情毒，如果一个时辰之内不解毒的话，中毒者就会爆体而亡。”


    她原本也不想用这样的药，可她没办法了，来杀她的人一拨又一拨，她总要自保。


    “这儿荒郊野岭的，没有秦楼楚馆，两位还是尽早去最近的镇子找人解毒吧。”


    她说完就往前面走。


    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楚烨的脖子通红，不停用手挠着，却解不了那痛苦。


    “孟昭！”他见孟昭只是望着林殇的方向看着，喊了一声，“去追她！你不是万毒不侵吗？这毒既然对你没用，你把她抓回去……”


    “我为何要抓她？”孟昭反问，“莫家二老一直行善，一家四口隐居闵城，是汪锦城师徒对他们赶尽杀绝，林殇报仇无可厚非。”


    她只是想拦着林殇，不让林殇去南荒。


    可从方才林殇的神情来看，她拦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顺应天命吧！


    孟昭扶住快站不稳的楚烨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带你去解毒。”


    楚烨身上异常燥热难耐，可是听到孟昭这话，愣是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盯着她，“谁……谁给我解？”


    孟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儿还有第三个人吗？”


    “什么？！”楚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猛地把孟昭推开，“我……我不……孟孟孟孟孟昭，你不是不不不不不不喜欢我吗？我不勉强你，你赶赶赶赶赶赶紧走！”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结巴了？


    见孟昭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楚烨慌了，随手掰了一截干树枝就往孟昭扔过去，“我让你走啊！”


    看着楚烨一边扔树枝还一边扯衣服的样子，孟昭无声叹气。


    她快步上前，一掌劈晕了楚烨又把他接住，撩开他脸上的头发，低声道：“傻小子，我要是走了，谁来救你？”


    红鸳鸯一个时辰就会毒发，她已经没有时间带楚烨去找别人了。


    ……


    阿蘅找到孟昭的时候，孟昭刚给楚烨整理好衣服。


    那是在一所破烂的茅屋，阿蘅一推门，正好看到孟昭从木板床上起身。


    “主子，楚烨他……”


    “他中了红鸳鸯，不过已经解了。”孟昭缓步过来，“林殇怎么样？”


    “林殇一路往南荒去了，修仙门派的人一直在追。不过楚掌门说身体不适，带着一部分人回名剑山去了。”阿蘅回答。


    楚元昌居然不去南荒，这倒让孟昭惊讶。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楚元昌真的死在南荒。


    见孟昭只是垂眸思索，并不出声，阿蘅犹豫再三，还是问：“主子，楚烨的毒你是怎么解的？难道……”


    孟昭往她看过来。


    她顿时明白是自己猜对了，神色都变得惊慌，“主子，你……”


    “这件事别告诉他，免得他多想。”孟昭打断了阿蘅的话，做起安排，“林殇如果真的去了南荒，池冥很有可能会被唤醒，你先回死城待着，不要掺和这件事。”


    可阿蘅却不答应，“不，我想去南荒。”


    “你去那儿干什么？”不等阿蘅回答，孟昭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跟着慕容诩？”


    阿蘅抿唇不语，却已经做了回答。


    知道她下定了决心，孟昭微微颔首，“你自己看着办吧，万事小心。”


    阿蘅先走了。


    楚烨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已经是深夜。


    茅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很微弱。


    他就在这微弱的灯火里看见孟昭坐在床头，靠在柱子上，安静地睡着。


    楚烨记得，他中了林殇的红鸳鸯，之后他赶孟昭走，却被孟昭打晕了。


    林殇说，不解毒一个时辰就会死，可他现在还好好的。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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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这床年久失修，他的动作又大，这么一坐起来，床吱嘎一声，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尖锐，让孟昭也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白玉似的脸上，她眉宇间带着一点疲倦，“醒了？醒了就好。”


    说罢竟是闭上眼睛，好像要继续睡。


    大冬天的夜里，外面还飘着茫茫白雪，可楚烨却浑身开始冒汗。


    他的毒解了……


    是孟昭？


    “孟昭！”楚烨双目炯炯地盯着几步开外的人，“我的毒怎么回事？我……”


    他不会真的跟孟昭……


    可孟昭怎么肯？她之前明明就不答应他的……


    跟他的方寸大乱相比，孟昭显得十分平静，“林殇虚张声势，这毒没那么厉害，时间一过，毒性发出去就没事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看孟昭说的若无其事，楚烨都快相信了。


    可是林殇明明说……


    “可是她说红鸳鸯……”


    “如果真有她说的那么神，那你早就死了。”


    话音一落，孟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盯着楚烨问：“难道你以为我会舍身给你解毒？”


    楚烨的脸霎时通红。


    知道自己说中了，孟昭嗤笑出声，“臭小子，满脑子龌龊思想。”


    她换了个坐姿，双手抱臂，阖上双目。


    “你爹已经回名剑山去了，你现在毒也解了，想去哪儿去哪儿。”


    楚烨还沉浸在刚才孟昭的话里，仔细一想，觉得也对，孟昭怎么可能为了帮他解毒就……


    拍了拍脑袋，楚烨又躺回了床上，“我要去南荒。”


    没有听见孟昭反对的声音，楚烨有些意外，翻了个身，看见孟昭似乎睡着了。


    他轻轻喊了一声孟昭的名字，孟昭没有应。


    看着孟昭安稳睡着的样子，楚烨突然就觉得庆幸。


    幸好。


    幸好红鸳鸯没有林殇说的那么吓人，否则他就死了，以后就看不到孟昭了。


    翌日清晨，楚烨等孟昭醒了跟她说了自己要去南荒的事，孟昭没有反对，他还有些好奇，“你以前不总说我找死吗？这次怎么不骂我了？”


    “你就那么欠骂？”孟昭白他一眼问。


    楚烨摸了摸耳朵。


    倒也不是他欠骂，只是这几天的孟昭不太对劲。


    自从出了林殇和江寒的事，孟昭就一直不对劲。


    他一边跟孟昭并排走着，一边问：“你跟林殇以前认识吗？”


    “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你又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帮我说是为了报恩，那帮林殇呢？”


    明明在药王庄的时候，孟昭说不能让林殇去南荒，可是听了林殇的一番哭诉，她就放任她了。


    只要一想到孟昭在那么多人面前为林殇辩驳，楚烨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可孟昭对此的回应只有冷冷的一句：“我想帮谁就帮谁，你管不着。”


    楚烨觉得这个答案过于蛮横敷衍，刚要再问，就见孟昭往前抬了抬下巴，“那是谁？”


    顺着她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楚烨看到一行人走在前面，在晨雾中隐隐可以分辨出，似乎是白色的衣服。


    他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是长夜门的人。


    “是慕容他们。”


    楚烨兴奋地喊了一声就往前面跑过去，果然是慕容诩等人，阿蘅也在其中，就跟在慕容诩身旁。


    跟慕容诩说了昨天的事，楚烨正想喊孟昭，可是一回头却发现孟昭不见了。


    “孟昭呢？”


    听到楚烨这么一问，阿蘅立刻问：“我家主子也来了？”


    “她刚刚跟我一起的，可是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阿蘅点了点头，又看了楚烨一眼。


    孟昭走了也好。


    她对楚烨已经不像单纯报恩了。


    她这辈子太苦，最好别去南荒。


    走了也好。


    慕容煊等人还要赶路，楚烨也不好让这么多人等着他去找孟昭，只好跟上。


    一路上自然又见到了不少被林殇打伤的人，不过从开始的打伤、杀人到现在又只是把人打伤，慕容煊判断，林殇应该已是强弩之末。


    “瞿长老，你安排些弟子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弟子，其他人跟我一起，跟另外几个门派汇合。”


    又走了两天，楚烨看着不远处的一片荒漠，重重舒了一口气。


    南荒，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