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10


    家里又只剩下云织一个人，阴雨天，她就喜欢窝在房间里，拉拉大提琴，看看书，偶尔放空自己，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会儿，窗外下起了牛毛细雨，窗帘被风吹鼓起，在半空中乱扑腾。


    云织把大提琴放好，起身去阳台把鱼缸端回了屋里，放在窗台上。


    这小金鱼还挺活泼，圆圆的脑袋，两只圆鼓鼓黑色的眼睛在它斑斓的粉红色身体很是扎眼，尾巴在水里不停地摆动，疯狂地吐泡泡。


    似乎比前两天要胖一些了。


    云织刚伸手想去逗逗它，结果被房间里骤然响起的音乐声给制止住了。


    她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浅浅扫了眼屏幕上来电显示：枝樱。


    云织折返到书桌前坐下，按开了免提，自己从窗台上的收纳盒里拿了些鱼饲料喂小金鱼。


    手机里，宋枝樱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出来：“织织，你的休学申请已经交学院了。”


    云织喂鱼的动作顿了下，眸光闪烁，平静道：“枝樱，谢谢你。”


    宋枝樱哎呀一声，说：“小事儿，咱俩谁跟谁。”


    宋枝樱是她大学室友兼闺蜜，也是和她一样考的央音研究生，学大提琴。


    “织织，央音的新生开学典礼，你没来，真的好可惜啊。”宋枝樱也是知道些云织家里的情况。


    突然的休学。


    云织也只是和宋枝樱说自己身体不太好，需要回老家待一段时间调理，顺便辅导自己的弟弟功课学习，之后才能重新回到学校。


    其中的细节，她没多说。


    也不能多说。


    云织暗了暗眸，抿唇回应：“我在网上看了直播的。”


    其实她没看，除了网不太行，经常卡顿之外。


    这几天在上芜的情况，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其他念头。


    “直播也没拍到帅哥啊，我跟你讲，从小到大还没哪个男生主动来要我的联系方式......”


    云织趴在书桌上，安静地听着宋枝樱讲开学遇到的趣事。


    听着听着，她有些恍神，思绪回到七月份，陈素薇收到云织的邮政快递。


    那天下午，艳阳天。


    云织刚和宋枝樱在科技展会做了自愿者回来，刚换了鞋进客厅，就觉得气氛有些压抑窒息。


    客厅安静得只听到时钟指针转动嚓嚓声。


    云织看见了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素薇，黑着脸，表情严肃，弄得她心里忐忑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喊了声：“妈妈。”


    倏尔，陈素薇扫她一眼，大发雷霆，愠怒写在脸上：“织织，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没等云织问清楚原因，一张蓝色折叠卡片的录取通知书不偏不倚地扔在了云织身上，掉落在地板上。


    云织低眼看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这几个字。她僵在了原地，满眼震惊，脑子轰然炸开了锅。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陈素薇对她发火。


    但是没想到快递员把快递亲自送上门，还撞上了陈素薇。


    不是说，录取通知书需要本人签字签收么？


    转念一想，总归是纸包住火，她也没想过“考研究生”这件事，需要一辈子瞒着陈素薇。


    云织弯腰捡起，走到陈素薇面前，“砰”一声，她很自觉地双腿弯曲，跪在她面前，眼里沁了泪。


    她用发抖的双手握住陈素薇的手腕，带了自责望着她，喊道：“妈妈，我......。”


    陈素薇是真的生气了，站起来，立马甩开她的手：“别叫我妈！”


    云织哭噎着：“......对不起。”


    陈素薇怒火中烧，开始朝她大吼：“你还知道对不起我！云织，我和你爸在外面拼死拼活、没日没夜地打工，不就是为了供你读大学，等到毕业能找份好的工作吗！”


    云织跪下地上，往陈素薇面前一下一下地挪过去：“妈妈，可我不喜欢政治学啊，我喜欢大提琴。”


    “拉大提琴也能找份好工作的。”


    她努力解释，希望陈素薇能明白。


    可是，她错了。


    大错特错。


    就像是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永远不可能。


    陈素薇听到“大提琴”三个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你还在拉你那破琴是吗。”


    她真的生气了。


    云织意识到不对，连忙摇头说：“没有，妈妈，我没有，我没有。”


    眼看着陈素薇进了自己的卧室，把自己的心爱的大提琴拿了出来。


    那一刻，云织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陈素薇作势就要砸大提琴：“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去学什么大提琴！”


    云织突然踉跄起身，冲过去，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哭红了双眼，拼命抓住陈素薇的裤腿，“妈，妈！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扔，不要扔！”


    陈素薇垂眼看她：“要我不扔可以，不准去读研，好好在沅城找份正经工作上班。”


    这句话无疑是泼在她身上彻骨冰凉的冷水。


    云织哭累了，缓缓松开抓住陈素薇的手，低着头，安静地陈述：“我好不容易考上研，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一听，陈素薇直接炸了：“好，好啊，云织，出息了啊，我和你爸真是白养你这二十多年了。”


    “哐当——”


    大提琴被陈素薇扔在一边，幸好没有摔坏。


    云织暗暗松了口气，就在她撑起身时。


    陈素薇是不扔大提琴，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云织匪夷所思。


    只见陈素薇大步流星走到客厅的阳台窗边，直接拉开窗户，热风趁机肆掠灌了进来。


    云织惊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妈！你要做什么！”


    “如果你执意要去读研学大提琴。”陈素薇站在阳台窗边，指着七楼层高，毅然决然：“我今天就从这儿跳下去。”


    云织立马冲过去想拦住陈素薇，她声音都在发抖。


    “您非要逼我吗？”


    陈素薇冷静得可怕：“织织，你从小就很听妈妈的话，妈妈什么时候害过你。”


    冠冕堂皇，这难道不叫伤害。


    云织闭了闭眼，睁开，万般无奈地说：“我的梦想就这么不被你们待见么？”


    陈素薇还在辩驳：“织织，梦想和现实是两个不对等的事情，你现在好好生活才是现实。”


    鸡蛋是没有碰得过石头的那天的。


    云织握了握拳，妥协了：“好，我答应您，不去央音了。”


    陈素薇这才笑着抚摸她的头：“乖孩子。”


    后来，因为陆淑琴去给云阳开了家长会，打了电话给陈素薇，说是云阳的成绩一落千丈，是扶不起的阿斗。


    云织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去央音的机会，唯一考上研究生这次也被陈素薇给破坏了。


    后来没几天，陈素薇张口向她提了个条件。


    就是，休学一年，去辅导云阳高考，回来，依旧能够去央音。


    云织答应了。


    这是她来之不易的机会。


    ……


    思绪被电话里的声音打破。


    云织和宋枝樱断断续续聊了很久，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会儿要入秋了，她感到屋里有些潮湿，便去推开了通往阳台的门。


    电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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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枝樱谈到她听院里的师兄师姐谈论说，明年国外老师要来京省演出，也要来央音挑选学生去国外作交换生。


    宋枝樱还义正严辞说，要是她没休学，她极大可能被选上作交换生。


    国外交流一年两年回来，以后在国内的待遇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至少有份很稳定的工作。


    可她，似乎没有办法。


    宋枝樱安慰道：“说是明年，织织，你不是明年就回学校吗，具体时间还没确定，有机会的。”


    云织淡淡回应：“嗯。”


    自己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云阳明年要高考，学业上的事情，她都还没有沟通好，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顺利地回去。


    宋枝樱忽然想到前几天在外面吃饭，碰到自己的高中同学，交谈几句。


    她说：“对了，织织，我以前有个高中同学，是上芜人，他家是在上芜开艺术培训教育的，美术音乐舞蹈都有涉及。”


    “怎么了？”云织没反应过来。


    宋枝樱继续道：“要是你在上芜无聊了，我可以帮你联系看你能不能去他家大提琴的培训班代课，那边最近缺人，这样的话，你还能赚点生活费呢。”


    “好啊。”云织转念一想，来上芜的任务，她又开始妥协了，说：“枝樱，我这边辅导云阳的事还没弄好，我回头和你说。”


    宋枝樱轻快地说：“行啊，你安排好后，随时可以告诉我。”


    云织也不能辜负好友的一片心意，回答：“嗯好。”


    其实，宋枝樱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云织过得很不容易很艰难，连自己的未来都没办法选择。


    电话里，宋枝樱安慰她，真诚地说：“织织，我在央音等你回来。”


    云织难得笑了：“好。”


    ……


    快到傍晚那会儿，云织才睡醒，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来自陈素薇的短消息。


    这一次陈素薇很难得不是关心云阳，也不是问候陆淑琴。


    是她外婆沈岚。


    云织挨个点开短消息。


    -织织，我托人从云城寄了些三七回来，你空了，给你外婆送过去。


    -我在你卡上打了两千块钱，你也一并给你外婆。


    -快递已经让你表哥拿了。


    又是陆寒深。


    -好的妈妈。


    就在她回陈素薇消息的时候，陆寒深的短消息就已经发来。


    -醒了么？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去看外婆。


    他怎么知道自己睡着了。


    云织鼓了鼓腮帮子，从衣柜里翻了件长袖绑带的连衣裙套上，把她的微卷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子，荡在后背，梳了两缕而发，用卷发棒稍微卷了卷，就在找鞋子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快递也没到。


    先前是让陈素薇寄过来的。


    她给陈素薇发了条消息。


    -妈妈，我的快递您给寄了吗？


    陈素薇回得很快。


    -快递员今天刚上门取件了。


    -好。


    邮政快递从沅城过来，也要个四五天吧，就将就自己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穿吧。


    收拾好，云织随手抓了个帆布包就下楼出门。


    一眼就看见陆寒深那辆黑色奥迪就停在了马路边，云织没想去坐副驾驶位置。


    打开后车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眨了眨眼，仿佛自己出现了幻觉似的。


    黑色卫衣帽下，那张扬恣肆的脸庞。


    他侧过头的那一瞬间，云织心里咯噔一下，手指不由得扣紧了车门。


    见她僵持在原地，没上车。


    傅燃有些不耐烦，挑起惺忪的眉眼，极淡的冷声道：“你是准备一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