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14


    后半夜，大雨倾盆，狂风大作，老房子不隔音，云织惊醒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雨小，天泛起鱼肚白，她以为能安稳睡觉，哪想，做了噩梦。


    雨过天晴，云织陪了沈岚足足一个星期，要不是陈素薇难得打来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收到给寄过来的包裹快递，她甚至都不想回鹿尾巷。


    加上和云阳冷如冬日霜雪的关系，导致她辅导云阳学习的事情，一拖再拖。


    上芜渐渐入秋，云织仍然习惯性穿白色镂空纱的长袖连衣裙。


    周末，陆淑琴和陈国华难得休息没去棉制厂上班，两人吃过中午饭，就都去了对街茶馆打麻将。


    陆寒深派出所的琐事不断，这些天都是忙到后半夜才回来。


    至于云阳，这周就没回家，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学校组织安排了去上芜的非遗博物馆团建。


    真稀奇。


    云织原本以为这个龟速发展的城市，鹿尾巷里的学校老师都是只管上课，不管学生好坏，怎么可能组织安排这般文化性质活动。


    下午三点过，云织正在练琴，拉了首曲子后，眉头紧锁，她发现大提琴的音不准，尝试调试后，还是不对。


    她想了还是找个专业人士给调音。


    刚拿起手机准备搜索附近的乐器店时，突然弹出一条邮政发来的取件短信，取件地址是在长柳街657号顺祥五金店。


    陌生的地址，令她这个路痴头大。


    没办法，云织只好装上大提琴，背着琴盒，正好乐器店也在长柳街方向，顺路去一趟五金店取快递。


    下午四点，阳光和煦。


    云织准时出了门。


    鹿尾巷离长柳街有三个站的距离，云织打算去前面路口坐公交车去。


    她拉上卷帘门，往外马路边走。


    突然，隔壁的麻将馆里发出东西摔在地面发出剧烈碰撞清脆的声音，很是吵闹。


    云织好奇地侧头，瞧见老式黄色木框的窗户，玻璃被什么东西砸碎一地。


    一道骂骂咧咧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孽种，老子白养你了！”


    “给老子滚！”


    云织目光往里瞧了瞧，外面堂屋没开灯，昏暗了些，除了两三张陈旧的机麻桌子外，没其他。


    蓦地，空气中弥漫过来的烟草味入了鼻腔，她咳嗽两声。


    旁边正巧路过了两个大婶儿，正在小声对着隔壁议论，语调十分嘲讽：“青天白日的，傅老粗，又喝疯了，发神经了？”


    “可不是嘛，回回把他儿子打得半死不活哩。”


    “他儿子也是活该呀，谁家十几岁儿子就把自己老子的脑袋开了瓢呢。”


    “那都是傅燃自己造的孽。”


    “哎，倒是可怜了文淑了......”


    闲谈声逐渐远去。


    云织站在路边的花坛前，目光沉沉地看向里屋，原来，傅燃住在陆寒深家隔壁。


    听到那番话，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傅燃如此暴躁，是一部分家庭原因吧。


    此时此刻，少年从堂屋里逃窜出来，嘴边还叼了半颗苹果，轻蔑不屑挂在脸上。


    “哐当——”巨响。


    傅燃很轻松灵活地躲开傅尚文砸过来的烟灰缸。


    他拿下嘴里的苹果，对着四十出头浑身酒气的男人，嘲讽了句：“嘁，傅尚文，有本事就打死我，不然，这家，我还得回。”


    傅尚文脸颊通红，手里握着没喝完的酒瓶，嘴里还叼着烟屁股，脾气暴烈：“打死你岂不是便宜你了，你以后还得养老子！”


    “养你个jb。”


    傅燃朝地上啐了口。


    “滚！”傅尚文骂了句，就走进屋。


    他拿起冲锋衣外套单手搭在肩膀上，脚步一转，就在他撩起凉薄的眼皮子那瞬，瞅见了站在他家门口马路边的云织。


    她站在光里，背了大提琴，愣在原地。


    云织正微抬头，两人的眼眸撞在一起。


    她生得美，穿了白色连衣长裙，扎了高马尾，荡在脑后，饱满光洁的额头山浮着一层汗意。


    阳光透过榕树叶片缝隙，掉了下去，映得她肤色透亮，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尾在阴影下扇动，小巧樱粉色的唇干净通透，一双含情的眼眸，却生出莫名的怜惜感。


    她，在可怜他么。


    傅燃拧了拧眉。


    少年身材高挑，白t黑裤，乖戾的脸庞，加上嘴角勾着不屑的嘲讽，眼里的孤傲映入云织的眼。


    她有些局促了，自己窥见了他的家事，真是不该。


    云织默默地收回眼，攥紧背带，背上大提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喂！——”


    傅燃见人对他爱答不理，心里很不痛快，喊了声，顺势把手上的半颗苹果朝云织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啊！——”


    云织被突然飞过来的东西吓住了。


    好巧不巧，一颗红润釉色的苹果重重地砸在云织脚边，她缓了缓，低眼时，白色帆布鞋染上了淡黄色的汁液。


    此时，傅燃走过去，挡在云织面前，语气傲慢：“聋了？”


    就知道是他。


    话音刚落，云织突然仰起头，冷眉对他：“傅燃，我跟你有关系么？”


    傅燃舌尖顶了顶上颚，戏谑十足：“有啊，你不是住我家隔壁么？邻居。”


    “......”


    云织懒得搭理他了，绕过她就要走。


    突然后背和手上同时一空，耳边传来调侃戏谑的话。


    “天天背个大提琴，您也不嫌重。”


    “关你什么事！”


    云织不想别人碰她的大提琴，脸色一变，作势就要去拿回来，“把琴还给我！”


    傅燃嘴角扯起好看的弧度，飞快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朝这太阳升起的地方跑，风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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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的鼓起。


    “抓到我，就还给你。”


    云织对于这种幼稚的行为，真是气结，抬脚追过去：“傅燃，你站住！”


    两人跑到了巷子口，车流变得越来越多。


    云织追过去的时候，靠着自己腿长优势的傅燃早就靠在墙边，手里拿了瓶矿泉水，百无聊赖地等自己。


    她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呼吸。


    自己好久没跑过这么长一段距离了，久到她喉咙干涩得扯着痛。


    “就你这身体，能活这么久算是老天开眼了。”傅燃嫌弃调侃地说。


    云织拿眼瞪他，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欠得很。


    “琴，还给我。”云织一针见血。


    “您能不能歇会儿。”


    傅燃瞧她满脸坨红，鬓角浮汗，反倒是拧开百岁山，站在她面前，把瓶口递到她嘴边。


    云织固执扭头不喝。


    傅燃觉得自己是好心过头了，余光瞥见了她因为弯腰，隆起的后衣领，露出白皙后脖颈，以及隐隐约约往下脊背上的一片幽暗。


    “云织。”他沉住语气，“你能不能......”


    “听话”二字还没说出口。


    只见云织直起身，眼眸微颤，喉咙吞了吞：“既然你这么热心，麻烦你送我去趟长柳街的五金店取快递。”


    傅燃愣了半秒，抬起眼皮看她，百岁山塞进云织手里：“您还挺会使唤人的。”


    他往前走。


    云织抿抿唇，谁让他抢自己的大提琴。


    见人没跟上。


    傅燃脚步停下，没回头：“还不跟上。”


    云织回神，“哦”了声，快步跟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的林荫马路上，忽而一阵热风吹来，将两人的衣摆吹得掀翻，发出簌簌声响。


    少年背着少女心爱的大提琴。


    傅燃瞥见云织拿着那瓶没喝过的水，左手五指指节处缠满了白色绷带，他沉下声。


    “怕我下毒。”


    闻言，云织抬眸看了下，撞入好看的侧脸。


    “不是。”


    “那您倒是喝两口啊，我买都买了。”傅燃语气带着点儿哄人的意味。


    “哦。”云织照做了，喝了半口。


    然后自己也没多想，抬手，水瓶递给傅燃：“你，喝吗？”


    傅燃脚步顿了下，垂眼盯她，眼底黑得像墨水般，碎发慵懒搭在眉眼处。


    他喉咙紧了紧：“我，配么？”


    云织以为傅燃问的是配喝水么。


    他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皱了下眉，然后那清澈明亮的眼神看向傅燃，点点头。


    云织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对，只是觉得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肯定也渴了累了。


    少女的裙摆能够选择它想要触碰到的人的话，那么少年一定希望碰到的人是他。


    风一吹，少年红了耳根子，和晚霞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