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27


    夜里，落了小雨，她做了场噩梦，醒来便再也入睡不了。


    翌日清晨，阳光和煦，秋风乍起，吹得墙上的藤蔓叶簌簌地响。


    吃过早饭，云阳去了学校，而云织则是一再安抚好沈岚，让她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陈国华。


    医生也是说没什么大碍，康复后也不会留下后遗症，能够正常的生活。


    她简单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县城里有直达去市区的客运站，不算大，天气渐热，等候大厅的空调运作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抵是坏了吧。


    云织是九点十分坐上的去往市区的大巴车。


    乘车工作人员站在车门口撕票确认，动作利索，云织去晚了些，她还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句。


    她刚踏进客车里，难闻的皮革味夹杂烟味一股脑儿地冲进她鼻腔里，惹得她心里直犯恶心。


    云织掩上口鼻，快速走到最后排靠窗位置坐下，马上拉开了窗户，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很快，客车发动，行驶在平稳的马路上。


    肆掠的风从窗户口灌了进来，吹掀起云织的乌黑秀发。


    胸口的郁闷很快散去，不知不觉中，云织睡着了。


    她梦见了傅燃。


    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她身处在一汪幽静黑暗如深海的空间里。


    不远处闪烁眩晕镭射般的光芒。


    而傅燃就在光芒里，身穿白衣黑裤。


    五彩斑斓的光如一道道从他身体四周发散出去的星射线，肆意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他朝她张开双臂。


    “织织，过来。”


    温柔的话刺激着云织身体的每个神经元。


    云织露出灿烂的微笑，不顾一切地飞奔向他。


    距离傅燃不到三米时，她察觉到自己的脚被某种东西给绊住了，挣脱不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


    长满刺的藤蔓缠绕在她小腿上，渐渐一圈一圈往上攀爬，被刺扎过的裙摆地方都在慢慢地渗出鲜血，晕染开来。


    倏尔，一道灼热烧来，身后橘红色的火光乍现，如蛇一般吞吐信子的火苗不停地张牙舞爪朝她袭来。


    云织惊恐万分，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傅燃，拼了命地伸出手，强忍住腿上的疼痛，呼喊道。


    “救我，阿燃，救我，救救我——”


    这一幕就像是当年经历的火灾，历历在目。


    此时，眼前的傅燃朝她伸出手，她同样也倾身，伸长手，鬓角微微浮起一层汗。


    她指尖刚和傅燃中指尖相触碰到。


    “咚——”


    云织的小脑袋就撞在了车窗上，她惊醒。


    客车飞驰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两旁的街景在迅速地往后倒退。


    此时，包里的手机在疯狂地震动。


    云织深呼吸，缓缓平复下来，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来电。


    有些疑惑，她摁了接听。


    “喂。”


    “请问，你是傅燃的姐姐么？”


    电话里传来了字正腔圆的男声。


    听到这个问题，云织皱起眉眼，木楞了下。


    “喂？还在吗？”


    直到电话里再度想起声音，云织才回过神，温吞道：“你打错了。”


    说完，挂断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同样的电话号码，再一次拨了过来。


    面露三分烦躁。


    再次接通。


    云织语气中带七分愠怒：“我说了，你打错了，真的，请别再打来了。”


    就在她即将要挂断电话的那瞬间，一道熟悉的嗓音飘入了耳朵里。


    “姐姐，是我呢。”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刚在大巴车上梦见了傅燃，这会儿子，竟然给她打了电话。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会放弃去市区医院探望陈国华，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来鹿尾巷派出所。


    来时路上，民警小哥言简意赅地告诉她。


    傅燃当众斗殴，把人的门牙都打掉了，需要家属过来协调解决处理，顺道把人领走。


    她又不是傅燃的姐姐，本不应该管这件事。


    可是就在民警说了句：他爸联系不上。


    是的，云织莫名心软了。


    她竟然没有反驳民警，倒是答应过来。


    四十分钟后，云织风尘仆仆地赶来派出所，大致地了解了情况后，民警小哥领着她去办公室签了保证书，和家属道歉赔偿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在民警的引领下，去了另外一个等候办公室见到了傅燃。


    “喂，傅燃，你姐来了。”民警小哥把一串金属钥匙放到胡桃色的桌面上，敲了敲两下。


    说完，擦肩而过时，他对云织说了句：“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傅燃，你好好和他说。”


    云织没说话。


    民警走出办公室后，忽然安静起来。


    云织抬了抬眼。


    见斜靠在木长椅上的少年，一双大长腿屈起。


    这时。他侧过身子，懒懒地掀起薄薄一层原本耷拉的眼皮，嘴角叼了支未点燃的烟，黑色半立领的冲锋衣领口被胡乱扯开，脖颈和半边薄而锋利的锁骨清晰可见，一条黑绳很明显露出来，下颌线收敛利落，脸庞上落了些细碎的微光。


    四目相撞。


    云织心里陡然咯噔一下，下意识捏紧自己的包。


    从他的凉薄而冷冽的眉眼中，她看到了嚣张，痞坏，甚至是目空一切。


    这是傅燃与生俱来的令人寒颤的“邪气”。


    虽然他嘴角，每骨处都带着淤青伤痕，看上去狼狈，但是他身上有股散漫浑然天成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感，能让对方为之震撼。


    现在的高中生都要打架才觉得青春无悔么。


    她不理解。


    云织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还没等她开口，忽然，傅燃将烟拿在手里把玩，侧过头看向窗外，声音低哑。


    “不是让你别来。”


    这是陈述句。


    “我没想来。”


    云织站着没动，同样的回敬一个冷淡。


    在大巴车上听到傅燃的声音，她承认她慌了，他是说过让她别来，可是民警的话她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民警说：要是对方强硬要追究，肯定会被留在傅燃的档案里。


    这不就意味着，人生要被毁了。


    她不忍心，实打实的从心底里，想要去解决一个人，力所能及。


    “所以，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想怎样？看我笑话？”


    傅燃呵笑一声，突然转过头，冷眼相对。


    云织眸子瑟缩了下，咬咬牙，唇角微动，她垂眼，自嘲般苦笑了下：“我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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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竟让傅燃红了眼。


    良久的沉默和僵持后，云织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没了刚才颓丧模样。


    “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你就待着，我还有事。”


    云织顿了会儿，才慢腾腾地说，“关于你打架的事情，对方已经不追究了，你想通了，还是回学校上课吧，今天周三。”


    她记得上次她胡乱地把“周六”故意说成“周四”，傅燃还顺着她。


    “今天周二。”傅燃挑眉。


    云织愣了下，以为自己又记错了，还下意识摁亮手机看了眼，还真是周二。


    她懊恼且尴尬地鼓了鼓腮帮子，像只可爱的豚鼠。


    自己最近怎么老是记错。


    傅燃把云织有趣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云织抬眼，瞧见他那饶有兴致的眼神盯她，她有些不适应。


    “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再见。”


    说完，她为了掩饰尴尬，立刻转身出了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云织想到什么似的，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对了，关于我不是你姐姐这件事不要告诉派出所的人，不然，我，没办法保你。”


    身后的傅燃，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那支烟，白雾在空中静静飘散。


    一直到云织的背影拐右侧后，白色裙摆消失在傅燃朦胧的视线里。


    蓦地，他猛然收紧指节，那支烟从中间被截断，烟头被狠狠往地上一砸，划过地面的火星，擦过后发出滋啦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傅燃一脚踩在上面，完全熄灭，成了一坨灰黑的烟烬。


    傅燃起身追了出去。


    此时，云织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大门口，迎光站定，正在接听电话。


    傅燃走过去，门口站了两名年纪轻轻的民警，在互相谈论。


    民警A轻飘飘地瞥了眼走出来的少年，又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云织：“傅燃这小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民警B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傅尚文的私生女吧。早前就听说傅尚文在外包养女人，被人家文老师给逮了，这才离的婚，现在一看啊，难不成这传闻是真的？”


    民警A：“看样子像是。”


    真是无聊且八卦的一群人。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了傅燃的耳朵里，字字珠玑，刺激他原本就不爽的情绪。


    “艹你.妈。”


    傅燃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偏头看向那两人，眸光里迸射出不屑的怒火。


    “你看......”


    民警A被傅燃的眼神有些震慑住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反驳。


    下一秒，硬生生的一拳头精准无误地打在了民警A的脸庞上。


    民警A惯性地头歪到一边，嘴角出了血。


    “傅燃！你还敢袭警！”


    民警B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作势就要上去抓住傅燃。


    没想到他先一步抓住了民警B的衣领，借着身高优势。


    云织听到身后动静，转身，看见傅燃扬起拳头就要揍在民警B的身上时。


    她顾不得，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地冲上前，死命拉住傅燃的胳膊，他已经赤红了双眼，很可怖。


    云织咬咬牙，用尽力气把他往后扯，想方设法地控制住他。


    “傅燃！你发什么疯！”


    “这是在派出所！”


    “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