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明逍王和仇厉召发现了城中不对劲，这几日申如月虽只是在花二娘家的宅子呆着，外头却静得可怕。但亓定王和饶烨显然不会放过势头正猛的机会，已然主动出击。


    据闻，她所在的那支巡守军纪律散漫，那日夜里自相斗殴淹死了两三个，中央军到了后直接将原先的伍长处决了，里头的小兵散到了其他队里。


    江家人独独不见申如月的身影，怕他们担心，申如月事先遣了冬风送信报平安。


    邵世岚每日陪着她，和她聊天，又给她配药补身子，丝毫不再提起饶烨的事，只说自己和她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无论如何都会对她好。


    其实也只有邵世岚才有功夫能留在房里陪她说话了，邵世涵一腔热血，最看不惯奸臣和小人，又本就是身上有些功夫的，这种时候自然冲到了前线，绝不退缩。


    花家姐妹的功夫不在邵世涵之下，暗器冷箭的手法更是一绝，何况花家本就忠于朝廷，自然麾属亓定王之下，此刻和饶烨并肩作战，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邵世岚本来还担心申如月会想不开，可几日过去，申如月完全没有半分愤懑。


    她只是陪着邵世岚坐在桌边，一边磨着中草药，又无比平静地说：“无论申家与饶家的恩怨如何，这一战，都必须是亓定王胜，百姓才会有活路。何其有幸能与众姐妹相识，建功于沙场之上。”


    巾帼不让须眉，她的语气中分明有几分羡慕之意。


    邵世岚心疼她能看得这样通透。


    申如月又道：“其实他不必专门留着你来陪我，即便我出去，也不会是非不分，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相比天下大事，我的家仇……”


    她息了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专注在手中磨药的动作。


    家仇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和动力，她不可能全然说这不重要了，只是暂时还不该纠结于此。


    相比大夏万千户百姓的未来，此刻锦州城中众生安危，当下的担子实在太重太大，万事于前都何其渺小。


    她抬眸看向窗外，望眼欲穿，似乎亦看到楼阁外的沙场之上，黄尘弥漫，金戈铁马，将士厮杀，马蹄声鸣。


    -


    “报——”


    门外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临近晌午，想必今日晨间一战已结束，申如月并不意外现在会传来消息，垂眸云淡风轻地宣着：“进。”


    通讯兵还未来得及脱下铠甲，进门后先是扑通下跪，又叉手带着长枪高举过额，面带喜色：“启禀二位小姐，世子爷与各位女将已在守住北城门，明逍王部下元气大伤，已退回沂州！”


    申如月不自觉地勾唇，面上流过一丝笑意，但嘴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只简单回着：“嗯，知道了。”


    邵世岚却已经按捺不住，一改往日沉静的作风，拿了块碎银子走上前带给小少年兵，笑道：“辛苦你一路跋涉来报喜。”


    小兵也不客气，欢天喜地接下了，又道过谢转身离开。自是还得回去复命。


    邵世岚见人已经走了，又转过身来拉住申如月的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刚刚一直看着窗外边，就等着这声好消息。”


    申如月冷着脸，发泄似的捣了捣手中的药，并不承认：“谁放不下心了？”


    邵世岚话说得直接：“好，都是我盼他来的，我阿姐还在战场上，可不想有半点闪失。”


    “哼！”申如月把药粉倒进纸袋中包好，小声嘟囔着，“谁担心他的安危？他还答应我一定要有个交代，怎么能出事？要算账也是由我亲自和他算账，轮不上那□□人！”


    邵世岚没说话，只是笑着拣好了药，准备给他们归来时倒上一杯暖身子的药汤，身上若受了轻伤也能擦一些敷药，一来止痛，二能安神。当然，没受伤自是更好的。


    申如月跟着她一同控制着药罐中各类药的配比，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本应该踏实着，但心跳得很快。


    直到跟着邵世岚从厨房出来，看到花家姐妹和邵世涵已经到了家，她仍感觉不对劲。


    前几日饶烨都会进屋一趟。即便她一直冷着脸装作不待见他的样子，他也会冒个头出来，喝杯水就走。


    每次都是以找邵世岚拿敷药的理由出现。申如月自然知道，没有什么敷药是需要他世子殿下亲自来拿的。所以他今日不在，情有可原，但却没有派别人来替他。


    这人就这么没耐心？


    不对。


    邵世岚也发现其中的蹊跷，但还没等她开口，申如月已经先一步问了：“他怎么没跟着你们一同过来？”


    她口中所指的那个“他”不言而喻。


    邵世涵还没转得过弯来，先调侃了一句：“怎么装不住了，还是这样在乎？”


    但花二娘是个心细的，已然皱眉：“世子走在我们前头，这个时候还没到屋？”


    “你说什么？”申如月随手丢下了手中已经倒空的药袋，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来，握住花二娘的手，“他比你们先回来？”


    花二娘点头：“正是。世子手中拿了东西，说是极为要紧的，一路上都是亲兵护送而来，临到战场才送到他手上，若不是军情紧急，他恐怕会一刻也等不了自己送来。”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这样迫不及待地送到她的手上，一向最靠谱的灰鹰和白鹰也不相信了，一定得他自己下了战场的那一刻，马不停蹄地亲手交给她。


    申如月心中泛起波澜，久久不能平静，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慢慢冒头，但还没冉冉升平，又被突然出现冬风黑暗压了下去。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沉声道：“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的声音冷得吓人，花二娘愣了片刻才回道：“世子爷的马是军中最快的，所以……”


    所以没人能追上他的速度，他便是一个人冲在前头，独行而回的！


    但是，没人追上他，并不意味着不会有人在前方埋伏他。


    申如月等不下去了，即便现在没有任何其他的消息，饶烨遇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他们刚刚才击退明逍王部下的军队，千算万算也不觉得他还能有多余的兵力在城中设伏。


    可任何一丝侥幸也不能有！


    还没等众人来得及反应，申如月便已从怀中摸出了顺循哨狠狠吹响。


    “哗——”的一声划破天际，下一秒，白虎从不远处飞跃而至，又稳稳地停在了申如月面前，低着头，还微微喘着粗气。


    “阿月！”邵世岚追了出来。


    申如月已经利落翻身上马，又一把揪住了虎背后颈处的皮毛，潇洒地转过身向庭院门口。


    邵世岚知道现在情况紧急，说什么废话都只是耽误时间，更何况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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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安危本就是未知数，不能有丝毫闪失，她从身后拿出一大包药包。


    “带上这些！我新调配的，可以给驯兽助兴！”


    “好！”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划过，申如月稳稳接住。


    驯兽军团能用上她们这几日精心调配的兽兴药，定然能锦上添花。


    -


    锦州幅员辽阔，光是走出城就费了半柱香的时间。


    而白虎纵然鼻子灵，但在各类香气混杂的城中街道也丧失了作用，倒是狼王还从远处赛飞阁内的林中赶来，要找到饶烨的踪迹闻息而去也需要时间。


    等不及了！


    焦头烂额不是办法，越到这个关头越要冷静。白虎在街已引来众人侧目。


    忽然，她伏地了身子，靠在了白虎的耳边，加重了右手的力气，“白花花，去西街！”


    东街是赛飞阁所在之地，且距离她驯兽军团的藏身之林很近，若是有埋伏，她早该发现了。


    且从那边回到花二娘的府宅距离遥远，会绕路，在饶烨有一定又十分心急的情况下，他应该会走东街那头回来。


    而东街那头正是他们最不熟悉的地方，饶烨虽在锦州待过一段时间，却很少去过那边，毕竟他们的破屋也在遥远的南边。


    这几个地方一经排除，范围便缩小了很多。她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路，心跳越来越快，白虎亦随着她的忧虑而越发心急，奔腾的步子越来越快。


    只剩下从北门撤回，从东街回转到主街的那条路了，也是饶烨最可能经过的地方！


    那里人烟稀少，连树木都不多长，但荒废了的宅院却有许多，曾经欧阳家也有几处被抄封的宅子在那儿，正是他们设伏最有可能之处。


    “啸——”


    一阵鹰鸣划过！


    灰鹰正欲继续往前飞，翅膀煽动极快，又时而俯冲看向地面，鹰眼无比敏锐，倏尔，它便紧盯着地上正在飞速前进崩腾的那团白色闪电。


    继而，白羽海东青冬风也同出现在了这片天空，灰鹰明显认出了它们，一个利落干脆的回旋转身，又领着他们继续前进。


    “白花花！跟上！”


    “呼吼——”白虎应声，瞬间将飞奔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申如月双手紧紧抓住它前胸飘荡的长毛，双臂环紧它的脖颈，在极速之下一个不留声都很容易摔下来。


    两边的街景如幻影般一幕幕在她身边闪过，她来不及看清两边的样子，便已经飞至了百米之外。


    眼花缭乱的街道盯久了让人眩晕，她微微抬头，本欲看清灰鹰的方向，却发现空中竟然又多了一道白鹰飞跃的身影！


    她的心不由猛然慌乱，但细看，那道白影竟和大灰冬风一同向前，三鹰互相借力，竟成了一种较为省力又快速的阵型。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误，这只白鹰应是掩环庵少主步青虞的驯鹰，那只被夺走的、被奴役的、曾经是冬风幼子的驯鹰。


    它竟然能与它们一同。


    她首先反应，这驯鹰不会背主，步青虞就是它最初的主人，再者它绝没有背叛原主人的勇气，更没有什么外界诱惑能使它做出叛主的行为。


    她眉头紧锁。


    关于旧事真相，已经随着她不断前进的步子越来越近。她竟是如此紧张。


    看来掩环庵的秘密也不少。


    不过很快，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