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炤只在有熊住了三天，冬天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缙云亲自带兵将他送到城外二十里的碎石山道边。


    两人进行了长久的话别，久到姬轩辕以为自家战神被人拐走，差点跑到西陵去要人。


    回来之后，有熊君臣二人便投入到了收复南方诸部的征战当中。巫炤也在隆重的成年仪式之后，成功获得进入巫之堂顶层阁楼的权利，开始专心研读西陵的先祖带来的、记录了海外巫之国风土术法的各种晦涩残卷。


    正如后世“奋六世之余烈”的秦王嬴政，姬轩辕从父亲手中接过的也是一个祖辈经营数代、兵强马壮的有熊。他继位之后又从沥秋挖来了缙云这样的猛将，从西陵获取了冶炼兵器的技术，笼络了集泷、有黎等一批小部落，当真是万事具备，再无不胜之理。


    从“破獍之战”到乱羽山除魔，前世最后十几年的战斗生涯中，缙云一直在跟妖魔作战，对手全都拥有远超人类的体魄，一个比一个变态。


    现在忽然回归正常人类的战斗，就像拿着满级满装的号回归新手村虐菜一般轻松写意，缙云一路领兵南下，从泰山以东打到淮河以南，直到被波浪滔天的大江阻拦才停止了征伐的脚步。战神之名开始超出有熊一部，在整个神州大地上流传。


    虽然对人类部落的征伐进展顺利，但是缙云仍然对前世那场导致西陵覆灭的灾祸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解决这场群魔来袭的祸事。然而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过有限。


    前世驰援集泷的时候，他发现了魔是通过河面来到的人界的。但是它们因何而来？为何会在十四年后突然集中出现？除了河面还有没有其他通路？为什么西陵是魔物最集中、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这些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缙云曾经想过提醒姬轩辕将百神祭所的工程提前，赶在魔族来袭之前铸好这把利刃。但是百神祭所的工程耗费巨大，几乎掏空了整个轩辕丘人力物力。现在正是太平盛世，既没有獍妖，也没有魔族，部落没有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即便姬轩辕愿意，他底下那些小部落的族长也万万不可能同意开展这样一项穷兵黩武的巨大工程。


    缙云也想过提醒嫘祖，将西陵城中的河流截断。但是城里生活着四千民众，不用水是完全不可能的，没有河流，也会有水井，即便连水井也封死，焉知一瓢水、一杯茶不会成为新的通路？


    他还曾想过将集泷等小部落迁移至有熊，免得到时候兵力捉襟见肘、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然而集泷之所以会成为人族的一处聚居地，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出产上好的陶土和铜矿，在生命安全没有受到威胁之前，集泷的匠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就放弃他们居住了上百年的风水宝地。


    缙云无比懊恼。他是擅长征战的将领，而不是精通卜算的族长，或者掌握知识的祭司。如果换了姬轩辕或者巫炤重生，他们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如今他也只能采用自己笨办法，一面向各族中的长者打听妖魔乱世的传闻，一面拼命训练自己手下的战士，希望危机来临时能有更多的可用之人。


    与此同时，巫炤研习术法的过程也十分顺利。巫之国传承知识和技艺的方法十分独特，他们不靠学习来获取知识，而是靠血脉之力直接唤醒古书碑文中潜藏的技艺。作为八百年以来巫之堂最出色的天才，巫炤开始觉醒血脉之力后，巫之堂的术法技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西陵人将这一切奉为神迹，而创造了这一切的巫炤则被视作神明化身，明明年纪不大，但所到之处跪道相迎的人越来越多，敢跟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每年冬天天寒地冻、道路结冰的时候，缙云会带兵回有熊修整两个月，然后这两个月里有一大半都是和姬轩辕一起在西陵渡过的。嫘祖见了徒弟十分高兴，会亲自给他缝衣做饭，然后一脸忧伤地向他抱怨阿炤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读那些残卷，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性子越来越闷了。


    缙云却知道，那不是闷，而是全神贯注——他和姬轩辕变强的方式是笼络或者征服更多的人，巫炤变强的方法却是专注于修炼个人的强大能力。


    偶尔，缙云仍然会像幼时那样与他同塌而眠。某些月明星稀的夜晚，巫炤兴致来了，也会像鳲鸠附身一般，不厌其烦地向他讲述那个生产力极度离谱、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巫之国——


    生活在数千年前的巫之民就可以建造比西陵更大的石质城池，驯养一种跟鲲鹏一样巨大的有翼生物“古稣”做交通工具。


    他们的阵法强大到可以隔绝海上的风暴，让一个孤悬海外的偏僻小岛成为安静的世外桃源。


    岛上的人都拥有很长的寿命，即便偶尔生病受伤，也能自动痊愈。更别提不老药这种超越人类认知的黑科技了。


    他们拥有十分完善的历法，对各种天象的观察精准细致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缙云听完疑惑道：“既然巫之国这样强大，为什么西陵人的先祖要离开那里，辗转来到陆地上来生活呢？”


    巫炤道：“据典籍记载，大约两千年前巫之国发生了一场内斗。我们的祖先在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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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中落败，不得不另谋生路。至于斗争的原因和内容，我也还没读明白，这一部分的典籍似乎极为漫长，又极为晦涩。但我有预感，这一定是对我们西陵人很重要的内容，我的老师虚离就是因为晚年参透了这部分典籍，这才决定卸任鬼师，乘船出海寻找巫祖遗迹，至此一去不回。”


    缙云心中一跳。莫名想到，他一直在寻找群魔集中出现在西陵的原因。而西陵跟其他部落比起来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有一个会法术的巫之堂。


    前世他为了承受辟邪之力，付出了□□崩溃的代价，然而巫炤身为人族，却天生拥有王辟邪级别的灵力，而且全无任何副作用，听起来似乎太过侥幸。


    有没有可能群魔集中入侵西陵，就是巫之堂修炼术法、逆天而行的代价呢？


    缙云连忙问道：“除了你，巫之堂里还有什么人能够进一步解读典籍吗？”


    “还有几位长老，但他们也只是读出皮毛罢了。”


    “那除了死磕典籍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有。那就是像老师一样乘船出海，找到巫祖，当面问个清楚。”巫炤笑道，“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但去了还有没有命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缙云这才明白前世花朝节巫炤向自己提起卸任鬼师、出海寻仙的愿望，原来当时对方想到的不是退休之后泛舟江海的轻松生活，而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


    “你若想，将来我可以陪你出海去找巫之国的遗迹。”缙云道。


    “当真？”巫炤有些不敢相信。没有亲眼目睹那些残卷的人，很难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巫之国这样强大到离谱的国家。况且缙云跟姬轩辕是一样的人，他们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而是专注于兴农事、定文字、制舟车，坚信人族的未来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偶尔换条路走也未尝不可。”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缙云耸肩道，“安邑、龙渊、巫之国......在我们之前盛极一时却又忽然衰落的人族部落太多了。人力太过渺小，遇到无法解释的事，偶尔求助一下前人的智慧也未尝不可。”


    而且前世巫炤也曾出任百神祭所的主祭，为他和姬轩辕的理想添砖加瓦。现在也该轮到他为对方做点什么了。


    唔，上一回打北方诸部耗费了有熊整整七年的时间，这次他轻车熟路，如果能在四年之内踏平大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应该能赶在獍妖来袭之前陪阿炤去趟东海吧？缙云在心里默默盘算，无情地勒紧了系在北方诸部脖子上的索命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