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钟乳石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额头上，缙云陡然睁眼，翻身而起：“阿炤？”回应他的是不远处的一声轻嗯。


    “你受伤了？”巫之国外的空间超乎寻常的紊乱，简直就像是在暗礁密布的水中行船一般，即便以辟邪之力恐怕也难以毫发无损地穿过。他们两人更是像被扔进漩涡里的小石子，被空间乱流裹挟着四处碰壁，没死已经是万幸。


    “无碍。”巫炤扶着石壁起身，随手一招，人鱼烛燃起火光，登时将一丈之内照得透亮。


    临行前，嫘祖塞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法器给他们，什么龙鳞妖骨、犀角鲛泪，俱是西陵有熊历代族长偶然从神魔两界所得、大有来历的东西。这人鱼烛便是其中之一，用东海某种大鱼的脂膏炼成，号称遇风不熄、遇水不灭，能够千年长明。


    缙云这才发现两人身处一处巨大的溶洞之中，钟乳倒挂，似是天然所成；然而台阶蜿蜒，又有人力开凿的痕迹。到处都是被岩壁包夹的小路，不知通向何方。


    巫炤凝视着自己浮着鱼烛的掌心，神色有些怔忡：“人鱼烛，亮了吗？”


    缙云一愣：“你看不到吗？”


    巫炤默然，缓缓摇头：“巫目似乎失去作用......此地有异，速速离开。”


    “嗯。跟着我。”缙云便侧身在前，拉着他的手，两人一同穿行在幽暗狭窄的溶洞内。


    “巫目不会无缘无故失效，我们应当已经身处巫之国的某个地方了。”


    “嗯。这里是一处洞穴，我闻到了海潮的气息，岩壁渗水，当有暗河与海水连通。我们要想脱困，必得顺着地势往上走。”缙云望着四周被地下水沁得透亮的钟乳，忽然有种莫名熟悉感。


    他知道那种生长在钟乳石上的、发出莹莹绿光的植物叫做磷苔尘，看起来十分妖异，却是止血疗伤的好药。


    飞上天空穿过雷暴就能到达巫之国、诡异的地下石窟、刻着猩红文字的光滑石壁，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比木，齐音，玳族......”这几个字从记忆深处蹦了出来，缙云一时觉得头疼欲裂。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巫炤忽然驻足提醒道。他用灵力一催，人鱼烛光芒大盛。缙云瞬间看清对面岩壁角落俯着几只奇怪的生物。


    它们拥有形似人类的四肢五官，却唯独没有眼睛，像野兽一样四足着地，蒙皮骷髅一般骨瘦如柴，速度却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冲他们扑了过来。


    气势很惊人，外形很恐怖，然而力量却算不得强大。


    缙云未曾拔剑，只将太岁平举一挡一挥，便将一只怪物击飞出去。更多的怪物对同伴的遭遇熟视无睹，像飞蛾扑火一般冲了过来。


    巫炤也取出骨笛吹奏，骨片凌空激舞，打在那些怪物身上，却只是将其击晕：“这里是巫之国地界，这些生物不知来历，或许是为人豢养，暂且不要下杀手。”


    缙云应诺，只用剑鞘对敌。两人联手也将十几只的怪物打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若巫祖的考验便只是这个，为何前代的鬼师会遭遇不测？只怕另有蹊跷。”缙云心中警惕，虽然是实力占优，下手之时仍然十分防备。


    将最后一只怪物击倒，他忽然发现先前被他击晕的一只怪物动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血肉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缙云不由一怔，这种非人的恢复能力......他在幼年的巫炤身上看到过。当时对方与他比剑不慎受伤，也是这样当着他的面恢复了伤势，并且告诉他，巫之民的寿命都很长，即便受了伤也能迅速自愈。


    缙云倒退两步，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可怕的念头。“当心。”他忽然转身喝道，太岁出鞘，向巫炤脚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然而为时已晚，一只倒在地上的怪物忽然跃起，巫炤失去巫目防备不及，被它一口咬住手臂。


    鲜血入口，那个没有眼睛的怪物，竟然拉扯嘴角，展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体里骤然涌出强大的灵力波动，力量竟然比先前增强了十倍不止。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缙云蓄力已久的穿心一剑从背后洞穿了它的身体。那怪物发出一声与人类极其相似的惨叫，倒地之后，身体里却没有血液流出。


    巫炤回过神来，立刻以灵力抹去手臂上的伤口。然而那滑落的几滴巫血，还是让整个洞窟都沸腾起来了。


    躺在地上装死的怪物们全部翻身跃起，像狩猎的野兽一般匍匐在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虽然它们都没有眼睛，但缙云还是莫名感到一道道贪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很好，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历任鬼师都到不了巫之国了。”巫炤冷笑。他口中笛音一变，上百枚骨片腾空而起，杀伐之意瞬间充满整个洞窟。


    一刻钟以后，所有进攻的怪物都被骨片钉死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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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渗水的石壁挂满尸体显得诡异又惊悚。好在二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倒不至于被这点场面吓住。


    “为什么它们也能快速愈合伤口？”一片倒伏的怪物尸体中，缙云蹲下身来拎起一条细瘦的胳膊仔细查看，“是巫之国里的生物都有这种天赋？还是这种怪物吃了巫之国的人，获取了他们的能力？”


    “往更坏一点的方向想。”巫炤袖袍一挥，将一具尸体送到他面前，“看它的爪子。”


    缙云依言看去，登时瞳孔一缩。


    倒不是那个怪物的利爪有多么恐怖，相反，排除那过分苍白的皮肤和长得诡异的指甲，那怪物的手腕显得纤细苍白，与常人无异。


    奇特的是那手腕上还挂着一个串满各色贝壳砂石的皮绳。绳子磨损严重，显然已经戴了许久，但轻轻一摇，还是能听见清脆的声音。


    这串贝壳手链如果出现在有熊或是西陵的任何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手上，都不足为奇。但它出现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底洞穴，被一个没有眼睛、失去神志、以活人血肉为食的怪物戴在手上。


    缙云心中的猜想被坐实，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你是说，这些怪物原本是......人？”


    “和我一样的，体内流淌着巫之血的人。”巫炤冷冷说道，心中震怒厌恶之情比缙云更胜。西陵虽然保有人牲的传统，对待战俘罪犯的刑罚也比有熊严厉许多，但也没有将族人变成怪物折磨的先例。


    在西陵被视为神明的巫血祭司，在这里却遍身泥泞、瘦骨如柴，简直像见不得光的蝼蚁。


    两千年前，西陵的先祖在内斗中落败，仓皇逃离巫之国。可如果他们没能逃走呢？他作为罪人的后代，是不是也会像这些怪物一样，被抽空血脉中的灵力，流放到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忽然巫炤又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甚至让他不禁颤抖起来：“你说，虚离他会不会......”


    “断然不会。”缙云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递过来一点暖意，“这些人虽然形容可怖，但是早已失去了灵力，并不难对付。虚离大人术法高深，断不会被几只怪物困住。他肯定已经穿过洞穴，进入了巫之国。”


    巫炤点点头，苍白的脸色回暖几分。缙云将那串贝壳手链重新挂回已经变成怪物的女孩手上。巫炤抬手一握，那手链便随尸骨一同化做齑粉，归于大地：“离开此地。我倒要看看，这里还有多少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