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搬来也不过十来年……为什么离家？唉，还不是给逼的。我家本是茶农，官府律令一日一变，一年辛苦种茶，到头来反还欠了债，后来就是将祖上开辟传下来的茶山都抵进去，也不够还的，只能逃……唉，如今这世道，不容易……”


    “……老九爷姓姜，名唤作姜九。”


    “……昔年这山岩村被称作姜家村，村中所居的皆是姜姓……后来……后来山中…不太安定，据说姜氏的族老让人迁到了其他处，只有寥寥几家……”


    从那处篱笆院落出来，一路柴丘都向杨越说起了一些自家还有村中的情况。


    偶尔杨越有询问的，柴丘也几乎知无不言，没有什么隐藏。


    谈吐说话间，颇有几分坦诚。


    柴丘这人被选做村中“里正”，还有不少乡民称起为“柴老大”，也真是有几分气度的。


    杨越一路细细听着，从柴丘的口中渐渐的对于这个山岩村，还有一些村中的情况，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不过，关于一些山神，还有那狐妖之类的情况，杨越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从柴丘的口风里，很明显对于这些东西是知道一些的，但似乎不太好提及。


    其实这些杨越也能够理解，这村子在他和夏侯无咎闯入之前，恐怕已按照某些固定的程式，进行了好多年。


    甚至，有新的移民逃人在此安家落户，也要遵循村中的某些规矩。


    这些规矩杨越从陈素那里


    得知的，不见得有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恶毒，比如什么献出家中子女供奉山神……但其中也有一些诸如共同扶持，彼此帮扶的。


    一路说着一些闲话，杨越在柴丘的带领下，穿过几条黄土道，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村洗头的一座独立的小宅院前。


    这宅院的院墙不是篱笆，而是黄土夯成的，明显要更耗费功夫一些。


    里面房屋的建造，底下是鹅软岩石的墙基，上面同样是黄土墙。


    不过正大门的两侧墙面上，刷了一层白灰，屋顶上面并非村中大多数房屋那样用的是茅草，而是青瓦，看上去明显要比村中其他人家气派几分。


    当然，这些在杨越看来其实都差不多，一眼看过去其实都简陋的紧。


    杨越在门口朝里面望去，看到了一个老人双手拄拐，坐在门前的一张交椅上，看上去像是在晒太阳，享受静谧时光，又像是很多老人清晨太早醒来，这会太阳晒暖了身体，懒洋洋的在打瞌睡。


    在老人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还有两个孩童正在打闹。


    一个大约七八岁，一个有十岁左右，脸和脖子手背，都晒得有些黑，身上粗布衣服也有些脏乱，不过一双眼珠子，都很是明亮。


    似乎听到了动静，这两个小男孩，齐齐停下了打闹。


    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柴丘和杨越两人，跟着转身跑到了门口房前的一个老人面前，嘴里喊道：“爷爷爷爷，柴大伯带着那个怪


    人来了……”


    “是谁来了？！”


    听到两个孩童的呼喊声，老九爷缓缓睁开眼睛，朝着院门外望去。


    “老九爷！”


    柴丘走在前面，笑着与老人打了声招呼，杨越跟在后面，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姜山姜水。”


    老九爷略显浑浊的双眸看到了柴丘和杨越的到来，没有先与他们说话，反而朝身旁的两个孩童道，“小六小七，你们去找你们奶奶和娘亲。”


    “是，爷爷。”


    “走喽！”


    两个孩童在老九爷说完后，蹦蹦跳跳的就朝着房屋内走去。


    见两个孩童离开后，老九爷才拄着拐，缓缓站起身，依旧没有看向杨越和柴丘，反而低声喃喃了一句，“莫要怪爷爷。”


    “什么？！”


    杨越在一旁听得有些疑惑。


    旁边的柴丘脸上却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我猜你今日应该也会过来。”


    似乎被柴丘的那声叹气所惊，老九爷从片刻间的那种失落情绪里走了出来，伸出干枯的手背揉了下眼睛，跟着望向杨越说道，“是有不少事情心中疑惑，想要找我这个老头子询问吧？”


    “是。”


    杨越迎上老九爷看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再次点点头。


    “哈……年轻人……”


    老九爷哂然一笑，拄着拐朝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老头子虽是乡野村夫，可看人却少有错的。你这后生是个有


    担当、热心肠的。只是……”


    说到后面，老九爷忽而语气一转，声音微微压低，“只是，这样的人，不见得就能活得好，更不见得能活得命长！”


    “嗯？！”


    杨越看着老九爷忽然转变的神色，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若非他知道这位老人昨夜曾与柴丘，算是对他有过一番好意，就老人刚刚说这些话的口吻，完全可以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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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老头子说话难听。”


    老九爷似也看出了杨越的想法，跟着苍老枯槁的面容上再次浮起一丝似哭似笑的表情


    ，“是过往这些年，我也见过几个你这般的人，可最终都没能落个好下场。”


    “还请老九爷明示。”


    杨越听着老九爷的话，轻轻拱拱手。


    老九爷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过去与他这样……或是斩杀过那能口吐人言的狐妖、或是对于村子所谓献祭有着“好奇”，甚至萌发了某些拯救村民想法的“人”有过不少，但结果很明显，似乎都不见得好。


    杨越听到这里自然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来。”


    老九爷没有直接开口说杨越想要的答案，而是自顾自走在前面带路。


    杨越和柴丘两人从后面跟上，几人出了老九爷的小院，先是经过了几条村中的黄泥土道，然后来到了一个距离村子稍稍有百来米远的一个小山坳。


    这山坳周围有一排排繁茂的树林，看上去像是人工


    所植，树后是将近两人高的木栅栏，左右延展开，占据了相当大的一片地方。


    木栅栏中间的一个供人通行的大门前，不时有背着箩筐的妇孺和小孩进进出出。


    这些妇孺小孩的箩筐背篓里，都是各种青草、干草以及一些蔬菜野菜之类。


    还未走近，杨越就闻到了栅栏内传出的牲畜以及混杂着排泄物之类的气味。


    “这是我村中的兽栏。”


    走在杨越身旁的柴丘，指着木栅栏里面的一大片空地和房屋，向杨越介绍道。


    杨越没有走进去，可仅仅只在外面远远扫了一眼，大概就看出里面豢养的猪羊应该有上百头，此外还有一群群的鸡鸭，数量一下估不过来，但绝对不少。


    其中比较抢眼的，还有几头被养得膘肥体壮的大水牛。


    杨越想起了前面与夏侯无咎谈及的内容，两人一路就觉得这村子过于干净了，见不到任何家牲家禽，没想到人家是在这里进行了统一养殖，且规模不小。


    说实话，这个兽栏给予杨越的震撼不小。


    这样的村中集体的制度，杨越虽然知道，但他长大那会早已包产到户，见得并不多，只有一些村中的集体工程，比如八月初一村中各小队成员一起开路，又或者一些修筑堤坝之类的工程，集体工程才会出现。


    可一个古代世界，一不是靠宗族维系，二不是大户挑头，也无人欺压。所有人共同劳动，团结协作，这可是相当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