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夏侯无咎横剑膝前，又一次幽幽睁开了双眸。


    透过房间狭小的窗户，已能看到外间天色大亮，只是，这黄泥茅草的房间内，桌子上的油灯还在点着。


    偶尔有一两丝冷风透过那窄窗漏了进来，如豆的油灯微光顿时摇曳不定，引得下方的桌椅影子也跟着晃动，张牙舞爪，如妖似魔。


    “哼！”


    夏侯无咎看着那晃动宛如妖鬼的影子，似突然来了几分气性，蓦地冷哼一声，抬手从床上垫着的干草里摘下来一小截，压在指尖。


    手指一弹，噗地一声，那小小一截干草飞出，飞掠到了油灯燃烧的火光里。


    可，也不知是干草太轻还是其他缘故，油灯那如蚕豆大的火光，虽是被那截干草打中，剧烈飘忽了几下，可却没有熄灭。


    反而，那截干草接触到了火光和灯油，一下燃烧了起来，使得房间内越发明亮。


    “愚不可及——”


    夏侯无咎定定地看着越发明亮的火光，不知为何，忽地咬牙叫骂了起来。


    哗啦一下，他从床上跃下。


    动作矫捷，行动有力。


    双脚落地之后的夏侯无咎，轻轻将怀里一直抱着的八面汉剑抬起，身形笔直挺立，宛如一棵立定青松。


    呛啷！


    一声脆响。


    八面汉剑突然出鞘。


    冷冽的剑光在灯火下一晃而过。


    倏然间，油灯上那如蚕


    豆的火光消失不见。


    但房间内光影闪动，那油灯上的火光却是连着一小截的油灯灯芯，直接被八面汉剑挑起，那蚕豆大小的灯火在剑尖燃着。


    随着八面汉剑的飘忽闪动，那一点火光也跟着摇曳，最后定格在了夏侯无咎指剑前方。


    “哼！”


    夏侯无咎看着那在剑尖还染着的火光，又是一声轻哼。


    手腕翻转，八面汉剑猛地颤动一下，最后那点火光一下被甩出，彻底熄灭。


    房间内的光线又彻底暗了下去。


    “某才不会与你一般。”


    一声低低的自语。


    夏侯无咎长剑收鞘，随着那灯火荧光的熄灭，身形又有大半隐没在黑暗里。


    只有小半张脸，被外间窗户漏进来的光线照亮。


    “虽然背上还有几分不爽利，但大抵没什么妨碍了。”


    夏侯无咎定定站在原地，忽然低声自语了起来。


    经过了差不多十日的休养，身上的伤势虽尚未彻底痊愈，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这样的速度，对于普通人而言，不可谓不快，甚至堪称不大不小的奇迹。


    但夏侯无咎却知道，这于他而言，只能算是平常事。


    一来是他天生体质强悍，二来是他自幼习武练剑，又有秘传的调息之法，这才能够让身体更快的恢复过来。


    否则，以夏侯无咎这些年四下挑战各路高手，又接各种各样


    的官府榜文，截杀大盗贼寇的江湖经历，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他们已经上山，我在此间也没个牵挂了，正好离去。”


    夏侯无咎又低声自语了一句。


    “对，正好离去。”


    说着，他又重复说了一句。


    这话，仿佛是在说给其他人听，但他周遭无人，其实是在说给自己。


    八面汉剑握在手中，夏侯无咎目光扫过光线暗淡的房间，似在查看有没有遗漏东西。


    但目光扫视一圈，却是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携带的。


    “孑然一身而已。”


    夏侯无咎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也不继续停留，迈步离开了这个他足足居住了十日的山间小屋，走到了外间的屋门前。


    外面的天色透亮，看得出早过了晨间，距离晌午怕也不远。


    山岩村整个村子内，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站在门前一眼望过去，村中几乎见不到太多的人。


    之前的农田、菜地里，除了见着几个白发苍颜的老妪外，几乎没了人影。


    整个村子，在这一刻骤然间给人一种静谧幽深的强烈感受。


    夏侯无咎远远眺望了一眼环绕周遭的群山，目光落在了南面两座大山中间。


    这几日通过杨越和陈素，还有偶尔听到其他村人的谈话，他已经打探清楚了。


    山岩村的出村路，就是南面的两山之间，那里是一条一线


    天峡谷。


    穿过峡谷，再走上五七里的山路，差不多就算走出去了。


    “以我的脚程，现在离开，正是时候。”


    夏侯无咎站在门前稍稍估计了一下距离和时间，现在虽然已是快要中午了，但以他的脚程，在夜幕来临之前走出群山毫无问题。


    而且，中午赶路最是好时间，日头高照，在这群山之中也不担心撞上什么奇诡之事。


    “该走了。”


    夏侯无咎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屋，“某是要成为天下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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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的剑客，等某从这山村出去，就去找那姓燕的捕头挑战。某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能够有着偌大的名声。”


    说完这句，夏侯无咎眼神渐渐变得狂热起来，“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他自练武学剑以来，一直就要做的就是这个“天下第一”。


    为了这个目的，为了磨练武道，他远离家乡，隔绝亲人，不婚不娶，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在剑法上真正的证明自己。


    至于好财，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说起好色，也就一个男人的本能。


    唯有好武练剑，是他一心追求。


    想到这个，夏侯无咎似乎内心的纠结和动摇，一下都消失殆尽。


    没有再多的犹豫，夏侯无咎大步迈开，走向了小院的院门。


    然而——


    就在夏侯无咎走到院门前，忽地，夏侯无咎侧


    过头，朝着院门旁边的一根晾衣杆望去。


    那晾衣杆是根手腕粗细的竹竿，这时，杆上正晾着几件衣服。


    衣服似乎已经干了，在不时吹过的轻风里，不断飘动。


    夏侯无咎的脚步一下顿住，似乎再也没办法迈出去。


    那几件衣服，赫然是他之前换下来的。


    “啊——”


    夏侯无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突然忍不住大吼了起来。


    又是呛啷一声拔出八面汉剑，一剑寒光，将爬在小院篱笆上的两条藤蔓给切断。


    刺啦！


    在切完了那两条藤蔓后，夏侯无咎似恼怒非常，忿忿地将八面汉剑直接插在了面前的泥地里。


    良久。


    夏侯无咎站在原地像是从泥塑里苏醒了过来一样，抬起头朝着南面的远山望去。


    那个方向，就是离开山岩村和这群山的道路的方向。


    只是——


    他又转过头，望向北面更加高耸险峻的山坳。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夏侯无咎低声狠狠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其他人。


    “罢了！”


    又是静默一阵，接着，一声长叹。


    夏侯无咎从泥地里拔起了八面汉剑，长剑收鞘，再度迈步朝外走去。


    这次。


    他走的不是南面，而是北面。


    北面那山更高，更险。


    没有出路。


    即便正午日光之下，山高巍峨，险峻雄起，似有妖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