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物？”


    杨越对于齐午阳所说的，先是愣了下，随即又微微摇头。


    这老鸭精完全不像是死物，这点从他的气血之力展露后，老鸭精非但没有逃离，反而朝他扑涌过去，觊觎杨越身上强大的气血。


    要知道杨越那如海如潮的浑厚气血，对于绝大多数的阴魂鬼魅，都是仿佛火焰一样炽热难当。


    阴邪之物，除非是修成了鬼王魔头，修为足够高深，否则气血阳刚对其都是有相当大的克制作用。


    那老鸭精从出现之后，怪异的叫声具有类似诅咒，让人腹痛难忍的能力外，其声音还有定身、迷人心智的能力。


    不论是齐午阳，还是后来杨越，面对这老鸭精那堪称本命神通一样的能力，基本都无法抵挡。


    杨越中招之后，甚至差点被老鸭精吞入腹中。


    虽说以杨越现在的生命力，被老鸭精吃了后不一定真就会死，甚至还有机会从对方腹中挣脱逃离出来，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那老鸭精的涎水都能腐蚀人的肌肤皮肉，其腹中会如何，真是不太好说。


    而从这点上看，那老鸭精确实也不像是死物。


    死物对于杨越的气血不会有觊觎，反而只会想着远远逃离。


    “不是死物？！”


    齐午阳见到杨越摇头，神情越发茫然起来。


    他又转过头望向那堪比楼船一般的老鸭精，此刻老鸭精身上的皮肉羽毛不断掉落，胸前、后背、脖子，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腐肉，其中许多地方隐隐还可见着骨骼脏器。


    老鸭精头上，那些精致的羽毛也凌乱掉落，长喙和眼睛的部位，皮肉腐败，露出骨骼，看上去给人一种别样阴森恐怖之感。


    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毛光水亮，颜色艳丽，比起鸳鸟也不遑多让的美丽，反而变得格外的丑陋狰狞。


    可偏偏，这老鸭精不是死物，并未死去，反而依旧有着行动能力，不断拍着翅膀高声怪叫。


    “嗯？！”


    忽然，那飘飘荡荡的白绸带，在将老鸭精卷得露出了本来面目后，一下又落到了杨越手里。


    杨越望着落入到了手里的白绸带，忽然脸上浮起一抹诧异的神情。


    这白绸带落在他的手上后，不同于之前那种捆绑他的感觉，反而让人杨越长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心意相通的感觉。


    “如臂指使么？”


    杨越心念一动，落在他手里的白色绸带就动了起来。


    就是他一下子心头就这绸带能够变化，可大可小，最长能够长到多少，最小又能变到多小，能够化成其他物品，也可用来捆绑收束拿人。


    这感觉很是玄妙，大约就类似于，这白色的绸带像是杨越的一部分身体的延伸，像是你的手臂，你大概知道它能做什么，有什么样的能力，但这些并不具体，只是你的一种感受。


    此刻，杨越对于这白色绸带的感觉就是这样，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那种仿佛多了一条手臂一样的感受，不是真的手臂，但却能够极为听话，也能够给予他反馈。


    很玄乎，但


    杨越觉得这就类似于宝物有灵，认主之后，如臂指使的感觉。


    “飞云鞶（pán）么？！”


    杨越看着扑棱棱长大了翅膀，一身仿佛腐尸的老鸭精，又低声念了一遍心中蓦然浮起的三个字。


    这是白色绸带的名字。


    飞云二字，指的自然是这白色的腰带飘飞舞动起来，宛如天生的白云。


    而鞶，也就是腰带之意。


    这飞云鞶其实就是一条腰带。


    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飞云衿是观音菩萨的腰带。


    这菩萨的腰带，自不是凡物，反而长久听经诵佛，又得灵气滋养，早已有了灵性。


    杨越对于飞云鞶会认他为主，其实心里都觉得无比惊奇。


    但从飞云鞶里传递回来的意念，又很是清晰。


    那就是飞云鞶早就受不了这老鸭精在这衢州府的阴城，成日里嘎嘎叫个不停。


    这衢州府的阴城虽生人难至，可如今天下板荡，阴阳颠倒，这衢州府的阴城和阳城，常常会在特殊的时节叠加在一起，以至于许多凡人听得老鸭精的怪叫声，纷纷染病而亡。


    而且这老鸭精占据这衢州府的阴城后，还收纳其他妖怪，一幅准备拉拢群邪，占地为王的架势，这更让有灵性的飞云鞶神物自晦。


    只有朱砂笔，当初被老鸭精所迷，化出了魁星模样，为老鸭精守在衢州府阴城的钟楼。


    在阴城和阳城叠加之时，朱砂笔见着凡人，也会追赶点斗，使得不少人筋疲力尽而亡。


    不过，在被杨越打回原形后，这朱砂笔倒是很快恢复了灵性，不再愿意为老鸭精所驱使。


    ……


    “……嘎……鸭爷我没有死……鸭爷我不想死……飞云鞶……点星笔……嘎……你们两个忘恩负义……嘎……鸭爷……鸭爷……”


    而就在杨越与飞云鞶心意相通的这短短一瞬，全身散发着腐败腐臭气息的老鸭精怪叫两声，两扇张开羽毛脱落大半，皮肉腐败的翅膀闪动着，已再度朝着杨越扑了过来。


    他的目标不是杨越，而是杨越手里的飞云鞶，不过具体是哪一个都


    是一样。


    那全身血肉掉落、羽毛凌乱、大片腐肉骨骼显露出来的恐怖模样，仅仅只是一扑，就让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骇人之感。


    在老鸭精张开大嘴朝着杨越扑来时，杨越手里的飞云鞶忽然就飞了出去，先是将老鸭精的长喙给绕了一个圈。


    接着，杨越心念一动，这飞云鞶立即长了十几丈，从老鸭精的长喙开始，接着是脖颈，胸腹，然后将整个老鸭精再度一圈圈缠绕起来。


    老鸭精本张大了嘴“嘎嘎”怪叫，要朝杨越扑来，结果被“飞云鞶”缠住，登时扑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魁星点斗，群邪辟易！”


    这时，杨越身旁的齐午阳握着朱砂笔，不，应该说是点星笔，已同时出手。


    朱砂笔这回点的是老鸭精另外一只眼睛，仅仅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那点星笔，已刺破了老鸭精的另外一只眼睛，接着一个打转，再度落到了齐午阳的


    手里。


    齐午阳手里握着点星笔，神情惊讶，可眼底却不自觉的有了兴奋激动之色。


    显然，在这短短的片刻，他几次使用点星笔，已是取得了这件神物的认可。


    那老鸭精另一只眼被点星笔给点破后，再度疯狂挣扎了起来。


    杨越眉头微微蹙起，在老鸭精失去仅有的最后一只眼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飞云鞶传递给他的强烈感受。


    那就是老鸭精在拼命的想要挣脱，尽管无法从飞云鞶的捆绑里挣脱出来，可那种压力，确实也让这件宝贝感受到了压力。


    “杨兄！”


    一旁的齐午阳见状，正兴奋的想与杨越开口说话。


    他取得了点星笔的认可，一时间心情激荡，似以往诸多的迷惘都变得清晰，内心的喜悦可以想象。


    且点星笔这样的宝物，还能够诛魔降妖，简直让齐午阳有些爱不释手。


    但他也知道这点星笔，其实并非他所有，乃是之前齐午阳借给他，或者说让给他用的，这里面还是……


    轰——


    但没等齐午阳说完，杨越看着被飞云鞶捆绑住，却依旧挣扎不停的老鸭精，一个纵步，冲上前去。


    面对着倒地挣扎的老鸭精，杨越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用什么技巧，身上的气血之力涌动，全力一拳朝着老鸭精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老鸭精如受重击，挣扎的动静立即小了下去。


    杨越丝毫没有停下，一拳跟着一拳，他身上的气血涌动，每一拳落下，打在老鸭精那残破的身躯上，都造成了破坏性的伤害。


    仅仅是两三拳过后，老鸭精的脑袋就瘪了下去，腐烂的血肉和脏乱的羽毛，四下横飞。


    老鸭精腐烂的血肉和内脏，被杨越的拳力震碎震烂，从血肉骨骼的缝隙，还有口鼻等部位，大量涌了出来。


    紫黑色黏稠得几乎结块的血液，洒得池塘的岸边到处都是。


    但杨越打着打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不是这老鸭精太过强悍，反而是这老鸭精弱得让他都有些意外。


    此前，这老鸭精一声怪叫，将杨越定住，接着一口将他大半个身躯衔在嘴里，就差一口吐下。


    那时候，这老鸭精展露出来的可是绝顶大妖的气质，哪怕不施展什么鬼魅手段，其厉害之处，也让人骇然。


    但现在——


    这老鸭精简直就像是泥块一样，全身上下不论皮肉还是羽毛，还是其他……


    一切的一切，仿佛这老鸭精真的死去已久。


    呲溜——


    变得足有十几二十丈长，能够将如同小楼船一样的老鸭精捆住的飞云鞶，重新回到了杨越的手里。


    杨越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烂肉的老鸭精，脸上是浓浓的疑惑之色。


    这老鸭精到底是活还是死？


    还有老鸭精疯疯癫癫的那些言语背后，一切又到底是真还是假？！


    若是真的……


    杨越仅仅只是想想，那老鸭精所说的天庭瑶池，还有那疯癫言语里提及的一些事情，就让人不寒而栗。


    一切，都透着诡异。


    “杨兄


    ，这老鸭精到底是……”


    一旁的齐午阳也走了上来，望着地上血肉横飞的老鸭精尸体，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良久，杨越才幽幽开口说道：“齐兄，这老鸭精确实如你所言，死去已久，只是又不知其为何，有一点真灵不灭，一直苟延残喘至今。”


    齐午阳看着地上的老鸭精，默然良久，跟着又摇摇头，“确实奇怪。”


    这妖魔鬼魅之事，许多都不是常理可以度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揭破的。


    滋滋——


    滋滋——


    这时，地上的老鸭精尸骸，忽然又发出细微的声音。


    肉眼可见的，老鸭精方才还只是有诸多腐败、残破的身躯，突然就开始急速腐化。


    似乎过往的岁月只是在某个阶段被定格了，然后到了这个时候时光突然加速，让其尸骸所经历的岁月痕迹一股脑的显现出来。


    仅仅不过是弹指之间，老鸭精的尸体上的血肉就全部腐化，羽毛也全都不见，只有一具光溜溜的骨骼存留。


    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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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


    后面，那完整的老鸭精骨架也渐渐分崩离析，成了灰白色的灰烬。


    呼——


    池塘边上的一阵狂风漫卷而过，那化作成灰的骨骼灰烬，飘飞而起，渐渐没有了踪迹。


    “这……”


    齐午阳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再度有些目瞪口呆。


    而伴随着老鸭精尸骨完全消散无形，杨越和齐午阳两人忽然就觉得周遭那被诸多灯笼点亮的衢州府城，一切都起了变化。


    先是那些个灯笼全部一齐熄灭，但整座城并没有陷入黑暗，反而东边的天空已有了鱼肚白。


    此前，那笼罩在全城几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再不复见。反而有薄薄的晨间雾气，落在人的皮肤之上，给人以一种清新微凉之感。


    远处的街道上，隐隐有了人声以及各种活动的痕迹。


    开始那些痕迹似还有些遥远，但渐渐的就仿佛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一般，逐渐变得清晰。


    林立的商铺开门揖客，勾栏瓦肆，酒坊茶铺，叫卖的小贩……市井红尘气息扑面，热辣鲜活。


    “杨……杨兄，我们这是……”


    齐午阳望着这一幕幕，面露骇然，今日所遭遇之种种，远远超过了他曾经除魔降妖接触到的事物。


    甚至，他后来拜入道门，学习道法，见过的许多老书和前人笔记里，也未曾有这般玄妙奇诡的事情。


    “这是回到了真正的衢州府城。”


    杨越看着周围倏然起的变化，内心也是颇为吃惊。


    虽是对于这衢州府的阴城和阳城有了理解和概念，也知晓这就是如同镜像空间一般的存在。


    但眨眼之间就从那诡异晦暗之中挣脱，来到了一个晨光熹微，即将迎来红日东升的晨间衢州府城，那种变幻之感也着实让人觉得惊奇。


    杨越与齐午阳两人进入的衢州城，一开始就只是那仿佛镜像空间一样的阴城。


    如今这阴城，随着那老鸭精莫名消散死去，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不错，是这，是这。”


    齐午阳看着周围渐渐有


    人行走，还有东面即将升起的红日，心中畅快无比的大声叫道。


    之前遇见的那些个被猪妖奴役的轿夫，这些人所言的衢州城已是一片鬼蜮恶土，不是生民存活之地，着实刺痛了齐午阳。


    如今天下板荡，妖孽丛生，但一座府城若也成为了人间鬼蜮，那这世道真就是毫无希望可言。


    之后他与杨越两人追着那轿夫一路进入衢州府，发觉只是衢州府城的阴城之中有妖魔作祟，这才让齐午阳内心稍微好受一些。


    可他内心依旧无法确定，这衢州府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此刻，他亲眼见到这衢州府城的清晨，虽四下有些残破，一些个店铺也有几分衰败之感，但这府城之内的百姓众生，还是在正常生活。


    那些个轿夫所说的，或是被妖魔奴役产生的幻象，又或者是在阴城之中有了莫名的遭遇，一切方才会觉得衢州府城已是鬼城。


    “齐兄！”


    杨越同样观察了衢州府城一眼，忽然心有所感，转身朝着齐午阳喊了一声。


    齐午阳手里握着点星笔，脸上满是一种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欣喜笑容，朝着杨越道：“杨兄，你我这番经历，其中虽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但既然再次回到人间，当共饮一杯。”


    杨越轻轻摇了摇头，道：“齐兄，喝酒且留待将来，我这是要与你告辞了。”


    “告辞？！”齐午阳微微一愣，似像没听清杨越的话一样。


    杨越轻轻颔首：“正是要告辞。”


    “这……这……”齐午阳一时有些结舌，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与杨越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处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的一两日，甚至在阴城之中模糊了时日概念，说是一日一夜也不为过。


    可就这短短的时间，两人先后斩杀鼠妖，一起闯入妖穴，又与诸多妖魔相斗，之后进入阴城……


    此间的种种经历，可以说生死与共，相互之间也能称得上意气相投。


    这突然间听得杨越立即就要离去，着实让齐午阳有些猝不及防。


    杨越心中对于齐午阳这位甘愿放下秀才身份，学习道法，除魔降妖，护卫生民百姓的书生，也是颇有敬佩之意。


    换做其他时间，他也愿意与对方多做交流。


    但“镇魔图册”的感应，让杨越知道他此间事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山高路远，道阻且长，齐兄，保重！”


    杨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朝着齐午阳拱了拱手，转身就准备离去。


    “杨兄，保重！”


    齐午阳见杨越干脆，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跟着抱拳。


    说着，齐午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举起手里的点星笔笔，朝着已转过身，大步朝衢州城外方向走去的杨越喊道，“杨兄，点星笔……”


    在齐午阳看来，哪怕他得了这点星笔的认可，可这笔乃是宝物一件，也是杨越交到他手上的，于情于理都要归还。


    “哈哈哈……”


    杨越的笑声从远处传回，“齐兄，那是魁星点斗之笔，它既认了你，你留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