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她在水中游,唱起复生曲

作品:《阿努特纳斯

    三分钟的时间,用以让所有人检查好装备。


    一秒钟的时间,用以踏出第一步。


    这次他们坦然了许多。


    在热成像夜视仪的辅助下,士兵们谨慎地避开脚底和墙壁上可疑的红点,列队走下蜿蜒向下的楼梯。


    事实上,那些红点的温度实际上并没有热成像夜视仪里显示的那样可怕。


    通道里静悄悄的,长期封存地底下的空气闷热,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见始终没有威胁出现,一些人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队伍末尾,一个年轻的士兵悄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起墙壁上一个约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非常柔软的触感,有着一定的温度,但并不让人感到不适。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指尖顿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爆响声。


    “什么声音?”


    队伍前方的副官警惕地回头问道,身处这种匪夷所思的鬼地方,他此时的神经可是紧绷到了极点。


    没人回答。


    当事人悄悄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指。


    突然,队伍最前头的萧翎停下脚步,在副官耳边说了句什么。


    副官立即大声答道:“是!”


    就在那个年轻的士兵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忧时,副官却出乎意料地回过头,大声重复了一遍萧翎刚才的话——


    “所有人,加速前进!”


    在等待副官传令的过程中,萧翎皱着眉,看着脚底的一滩粘液。


    那是他刚才不小心踩爆的。


    热成像夜视仪里显示,地面密密麻麻的红点之间,静静地绽放着几朵绯红的颜色,而周边的那些红点正纷纷向外爬去,似乎唯恐受到殃及。


    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看起来,这是一种喜爱高温和阴暗潮湿环境的昆虫。


    海洋馆底部的展厅深入地底,内部大量的水资源被常年封闭着,空气又如此闷热,没有通风的地方,会吸引来这样的昆虫倒也不奇怪。


    或许袁立是对的,是他多虑了。


    萧翎的命令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队伍,所有人重新加快了脚步。


    年轻的士兵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走了约五分钟后,通道尽头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副官回过头,命令道:“所有人,检查装备!”


    队伍里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一阵,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见差不多了,副官小跑到萧翎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萧翎微微点了点头,站到队伍前头,伸手开启了面罩上的热成像夜视系统。


    他沉着脸,握紧手中的枪,缓缓推开大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密闭空间响起,逐渐敞开的门缝之间,探照灯束刺穿黑暗的刹那,一阵寒意倏地向他迎面吹来,呼吸一窒,他突然感觉有冰冷的液体漫延过全身。


    不,这不是水,他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封闭了几十年的海洋馆地底深处所特有的,极度潮湿的空气。


    他走出通道,军靴刚踏上走廊地面,整个人就像陷进了深海淤泥般,诡异而又柔软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颤。


    “所有人,退后!”他赶紧回头大喊,防毒面罩中呼出的气体与地下弥漫的冷气相遇,在防护面罩上凝成一层白霜。


    头盔上的探照灯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拧,刺眼的光线在地面晃了一下,他忽然注意到地面——热成像仪里泛着淡淡的、温暖的桔红光芒。


    地面上铺就的根本不是什么瓷砖,而是厚厚的生物胶质层,一种无色透明的黏液,


    ……这是什么?


    萧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抬起头,探照灯的光线穿过他身前长长的走廊,穿过寒冷的雾气间,一路照到深处——


    视野被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所占据,一股股或深或浅地流动着,最热烈的颜色深处,剖开的色彩界限之间,一颗滚烫的心脏居于其中,疯狂地鼓动着,泵出大股大股的血液。


    无数血管彼此交织,穿过心脏的静脉动脉,将周围无数自由漂浮的器官连接在一起,肝脏、小肠、胃囊、大脑……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活生生的内脏组织网络。


    萧翎踉跄一步,哆嗦着手关闭热成像仪,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


    探照灯明亮的光线下,玻璃展区中浑浊的海水里,交缠错落的丝藻彼此缠绕,无数水生生物半腐烂的尸体困于其中,露出的内脏或是随着水流缓缓漂动,或是被缠缚于丝藻之间。


    走廊的深处,一副沉积在底部的巨型不知名鱼类骨架之间,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些浑浊的絮状物和零零碎碎的生物组织在她身边漂浮,而她和这里其他的所有生物一样,一动不动。


    一片死寂。


    看到走廊深处还有人存在,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让萧翎顿时冷静了许多。


    毕竟这是他司空见惯的事。


    他的地理知识并不特别充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封闭的海水如此温暖,空气却如此寒冷,但至少目前来看,此处并没有什么威胁。


    先去看看那个人影吧,他想,那可能是战前被困在这里,没来得及逃走的潜水员。


    萧翎回过头,做出关闭热成像仪,重新出发的手势,门缝里早已等待已久的副官立刻将命令传递了下去,不一会儿,通道里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地走出。


    他们一踏上地面,起初也和萧翎一样吓了一跳,但看到萧翎前进的背影,也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下来。


    四周出奇地安静,士兵们手持匕首,警惕地四处观察着,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鞋底与粘液不断地挤压着,缝隙间溢出的粘液将所有声音吸入,黑暗与光明穿插间,唯余彼此沉闷的呼吸声。


    在探照灯光线照射下,他们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走廊的两边是两堵巨大的玻璃屏,水珠从表面慢慢渗出,凝成雾气的帘幕,与上面的青苔彼此混作一片浑浊的灰绿色,叫人看不清水中零零碎碎漂浮着的生物组织。


    空气黏稠得像浸透水的海绵,尽管防毒面罩已经杜绝了所有的气味,但他们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股极其浓厚的、腐烂的藻类味道,无声无息地透过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在他们皮肉之下一寸寸地游走。


    走了约五分钟左右,潮湿的空气已经将士兵们的衣服浸透,湿答答地滴下水来,防毒面罩上布满了水珠,弄得视野里朦胧的一片,他们因此不得不一次次地放下手中的枪去擦拭。


    萧翎喘了口气,感到有些困倦,他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此时此刻,他的困在防毒面罩里被闷得晕乎乎的大脑,寒冷的空气浸透的身体,和鞋底传来的那种滚烫的感觉,让他身体的感知已经有些混乱。


    好在走廊尽头的那个东西就在眼前。


    他焦躁地抹了一把面罩上的水珠,抬头望向巨大玻璃屏内静静漂浮的少女。


    数股长长的丝藻将她的身体缠绕,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封闭在水中的原因,少女的身体看起来还很新鲜,一头黑色水母般的发丝随着水流缓缓流动,半遮去熟睡般的、静谧的面庞。


    奇怪的是,少女的皮肤呈现黑色,四肢和身体也比寻常的人类长一些,胸腔破开一个大洞,露出里面鲜红的心脏。


    黑色的皮肤……是潜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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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般,萧翎慢慢睁大了眼睛。


    心脏在跳动。


    萧翎感到自己的脊背窜上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整个人顿时僵住,视线从少女身上重新收回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的处境——


    眼前的少女周围静静地漂浮着数个人体组织,从他的位置一直到他们走来的一路上,无数的内脏、器官……连同四处散落的已经被浸透得半透明的皮囊,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


    疯狂跳动的心脏,连同水中细不可见的血管一起,将整个海洋馆的内脏交络,它们一齐跳动着,整个世界在平静地呼吸。


    萧翎的大脑顿时僵住了,好像一团凝固的胶状物,他感到它在抽动着,磕磕绊绊地说着什么器官走私,人体贩卖之类的东西,但他的灵魂已经因为那极度的恐惧脱出身体,□□则静静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那渐渐失去自我的□□里,那纯粹的肉与灵的隔离中,他听见自己可怕的妄想——渴望成为这巨大胎腹中的一员,回到母亲腹中的羊水中去。


    不!


    他的灵魂在尖叫,以他迄今为止的所有记忆和成就发誓,他绝不要失去自我!


    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萧翎颤抖着嘴唇,发出最后的声音;“所有人,紧、急撤……”


    然而他还没来及说完,整个人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地上粘稠的液体糊住防毒面罩,也挡住了他的视野,意识混乱之间,他隐约感觉到那些粘液爬上他的身体,滚烫的温度隔着厚重的衣物透过他的皮肤,冷热交替间,不断刺激出阵阵黏腻的冷汗。


    一声声沉闷的响动在他身后不断响起,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了句什么,但他实在不敢去相信那些是他倒下的士兵。


    他拼命地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想抬起头去看一眼,但柔软得能拧出水来的脖颈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在慢慢融化。


    衣服、面罩和装备一点点松软下去,陷落在晶莹剔透的黏液中。


    在他彻底失去世界之前,他缓缓滑落的左眼瞥见了最后的景象——一颗大脑缓缓地向他爬来,温柔地采撷了他最后的视线。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水中的阿图特缓缓睁开眼,整个世界此时随着她缓缓转动。


    察觉到母亲的苏醒,走廊地面的黏液顿时骚动不安起来,巨大的玻璃如沙粒般化落,所谓的海水也生动地扭动起来,所有的器官也好,内脏也好,鱼骨也好……都拖着周生的黏液向母亲身边疯狂挤去。


    阿图特打了个哈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离她最近的一颗眼珠。


    眼珠的颜色开始变化,逐渐变得透明,黑色瞳孔的位置倏地张开,露出充满尖牙利齿的口腔内部,整个眼球也慢慢舒展开来,变成数条柔软的水晶蠕虫。


    这就是她们真实的形态,如人体的细胞般聚集在一起,拟态作活体的器官,在吞噬了宿主的记忆后,以其原生的方式生存。


    她们乖巧地闭上口腔,亲昵地用头去触碰母亲的指尖,这是生物最本能的温情。


    远处没能挤过来的虫群发出窸窸窣窣的尖叫声,阿图特微微皱着眉头看向那边,虫群顿时平静了下去,不一小会儿,整个展厅就慢慢恢复了原状。


    她又开始在海水里浮游,困倦了,就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在梦中,她梦见那片原始的蔚蓝之海,火山和风暴永不停歇,天边电闪雷鸣,剧毒的气体在空气里四处弥漫,滚烫的海水之下,最原初的单细胞生物们自由自在地徜徉其中。


    而这片海洋,就要在她的统御下,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