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黑雾散去，先前列车中的四十八人站在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之上。


    焦黑干裂的土地上有成片的暗红，大概是早已干涸的血液。百米开外是一扇静静矗立的木门，和地狱列车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大门敞开着，露出其中的朦胧的光，和周围的黑雾形成鲜明的对比，似是在邀请他们进入。


    进，还是不进？良久，在场无一人动弹，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往纪倾尘身上飘。


    “那人改剧本了？这是真坐不住了啊。”聊天群里司熠感叹一声，“这是小朋友的还是……”


    “进去了不就知道。”


    纪小姐头也不回，说着走向那扇门。大腿都进了，他们没理由不去，谁知道这里会不会出现什么诡异的东西。


    “那走吧。”几位小团体的头头招呼自家人。


    ……


    柔和的白光包裹住身体的瞬间，纪倾尘的感官放到最大。


    “那个新来的，还不快把药剂拿过来，再多耽误些时日，那些实验品就要没命了。”


    有什么人在她耳边吵吵嚷嚷，纪小姐睁开眼睛。入眼，是玻璃瓶中各色的药剂，几台巨大的机器不停歇地运转着发出微弱的噪声。


    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满眼不耐烦的白大褂，看样子刚才就是他在和自己说话。


    没有其他人。剩余四十七位一个都不在这里。


    “哪瓶药剂？”眼看着对面人就要再次叫嚷，纪倾尘卡着对方发声的前一刻道。她的精神力在此处倒是不受限制，但巡视一圈她就发现卡牌无法攻击到眼前这些人和建筑。


    看来厄里芬着实怕了纪小姐动不动给他棋盘掀了，索性花大价钱给她框定在实体之外。但这也意味着这里的人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纪小姐除了动手什么都能做。比如气死这位和她对接的研究员。


    “你你你……你入职培训怎么做的。”


    “你们硬拉我来的，和我说拿工资就好。怪谁？”


    “……”研究人员估计清楚自己打不到纪小姐，用两分钟哄好自己，指挥纪倾尘道，“把那两罐银色的拿来就好。”


    “这个吗？”纪倾尘嘴上说着，抓起罐子走了两步，忽然两手一松。预料之中，瓶子没有落地，只是重新回到了桌案上。


    行吧……纪倾尘歇了拖时间的想法，拿着东西跟着那个骂骂咧咧的研究员走了。


    穿过两扇门，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怎么这么吵。”


    还没进屋，纪小姐就听到了里面叮铃咣啷的动静。研究员倒是见怪不怪，塞过来一套防护服，说着还要讽刺纪倾尘一句。


    “今天是这批实验体第一次来，吵是肯定的。这都不知道，你员工培训到底怎么过的。诺，赶紧把衣服穿上。”


    “都说了是你们嚷着让我来的。”纪倾尘把话给人塞回去，麻溜眼看着面前的人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这是一间巨大的圆形屋子，从外围到中心排列着上百个巨大玻璃罐。玻璃罐上下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道，全部通往了房间正中的巨大水缸。


    研究人员穿着防护服穿梭在这些玻璃管中间。视野被遮挡，但纪倾尘依旧看清了玻璃罐中待着的人——进入列车的剩下四十七位幸存者。


    而在正中央的水缸里泡着一条人鱼。只能说，果然吗。


    研究员推着纪倾尘往中央的水缸走去。水缸旁边的控制台，是研究人员最多的地方。见着他们来，一个看起来就是主事者的家伙不耐烦地催促道。


    “赶紧把药剂添加了。该死的，这群家伙太弱，这点时间都撑不住。”


    “哎呀老邱，你放宽心，第一次实验总是要死人的嘛。多少的问题啦。”旁边一个研究员对着主事人安慰。


    “这些人可是上头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珍稀样本，才第一次就死了我跟谁去交待？赶紧让这东西安静下来。”


    “啧啧，你说这实验体都换了那么多批了，成功率寥寥无几，这东西的能量那么强的吗？”


    “那可不是，别忘了他是怎么被带来的。天生带着对人类的怨恨出生的东西，对那些实验体不下死手就怪了。要不是上头的人设置了这东西，他能瞬间杀光这里的人。也不知道要多少实验体才能让这家伙趋于稳定。”


    “谁知道呢？我们只是按吩咐做事，到点了自然会有人告诉我们换程序。我说新来的，你干好了……你在干什么！”


    邱嘉和助手聊了半天忽地发现手底下面板的数据越来越糟，身后那些实验体个个面容扭曲，撞击玻璃罐的动静越发大了。


    震惊之下扭头才发现纪倾尘迟迟没把药剂倒到水里。


    助手率先反应过来，几个箭步冲上去赶紧导入药品，命人把奄奄一息的实验体带下去治疗。最后盯着纪倾尘好一阵咬牙切齿，勒令人把这位捣蛋的实习生带走。


    短短一小时，实验室里所有人都怕了这位刚来的“实习生”。可助理叫来的人都没来得及动手，这位听不懂人话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却是一个跟头栽进了养着那条人鱼的缸里。


    空气窒息一瞬，伴随着瓶子落地的噼里啪啦，所有研究员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他们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着急忙慌地想朝实验室外面跑。慌乱间，似乎有人按了一个按钮，整个实验室的正常灯光骤然熄灭，诡异的深灰色从水缸底部蔓延开来。


    “啧，带了一点助眠效果的净化器……看来他们是真的很怕你啊，小美人。”


    水缸之中，纪倾尘朝研究人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目光落回面前的人鱼上。人鱼长着余晚舟的脸——十岁时的余晚舟。


    这下可是名正言顺的小美人了。纪小姐葱玉般的手指戳上小家伙的脸，轻轻捏了捏。


    “你不怕我吗？”小家伙奶声奶气，语调却和纪倾尘见过的那人一样。看样子只是换了一个壳子。


    纪倾尘不由得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的壳子变了还是灵魂没变。自从搁司熠那里得知余晚舟可能对她有意思，纪小姐用了五分钟来思考人生。


    她虽然不明白为啥美人会喜欢上没给她多少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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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的自己，但那是他的问题，她会留给人选择和反悔的余地。若对方还是义无反顾——左右余晚舟这张脸她都喜欢，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但那个余地不是现在，对着这样一张未成年的脸，纪倾尘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


    “他就是这样拿你做实验的？”纪小姐给小余晚舟的脑袋揉了好一阵，边揉边问道。


    用厄里芬自己异能污染余晚舟心智，再经由他手将这些污染成百上千扩大释放到其他人身上。看这里的罐子就能知道，余晚舟之前是作为一个多大的污染源存在。


    “是啊毕竟他讨厌人类。”余晚舟说着指了指自己，“厄里芬告诉他是人类杀死了他的家人，破坏了他生存的地方，他拼尽全力才将那个蛋救了回来。他说他们应该杀死这些愚昧无知的人类，建立一个更有秩序的新世界。”


    小人鱼在水中猛一个翻身。


    “很蠢的理由是吧，可是他信了。他竟然相信光那样一个会如此迫害自己同族的人。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做一件天大的好事。实际上啊，他手上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你说，这样一个人，算不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助纣为虐自欺欺人，还傻里傻气地以为自己是最受他宠爱的孩子，为此甘愿付出一切。”


    人鱼蓝色的眼睛带着小孩子独有的恶劣，直勾勾盯着纪倾尘。


    “像他这样的，放联盟议会上，都足够被打上罪大恶极的标签了。竟然还妄想靠那点线索都算不上的装腔作势，对着那些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人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说他是不是又蠢又坏。”


    “确实挺蠢的。”说是这样说可纪倾尘看着面前人鱼的眼神是平静的，末了又伸爪子揉搓一把余晚舟的腮帮子，看着他眼里的癫狂与颤抖在一瞬间僵住，接上了后面的话。


    “我那次就说了，像厄里芬那种人怎么可能让你瞒住秘密。偏偏问了你那好些次你又不肯说。现在倒好，瞒不住了来和我发脾气，咋的，你声音大、爱发癫、喜欢我，就有理啊。什么毛病，自恋啊。”


    这一句，说得余晚舟整个人差点石化。可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不是那些隐瞒的过往，反而是那一句“喜欢我”。


    完了，全完了，她不仅知道了我对她的意思还知道了我的过往，那若任意一项没达成他都还能糊弄过去，可如今她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糟糕的自己——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余晚舟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思维更是直接乱成了一团。直到纪倾尘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醒醒，回神。”


    纪小姐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笑，舒了一口气忽地问道：“你们人鱼，成年要多久？”


    “啊。两百年啊。”人鱼是长生种，生命都是以千为单位的。


    “你这会儿出生多久了？”


    纪倾尘指着余晚舟现在这副皮囊。


    “不到一百年……”


    也就是被厄里芬迫害一段时间，他的寿命慢慢向着人类靠拢了。这岁数要换做人鱼族里那些正儿八经的后代，还都是胖嘟嘟的小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