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夏以臻,你喜欢刺激吗?

作品:《屿上盛夏

    盛朗将母亲离世说出口的时候,轻淡地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他整理书本的手,甚至都没有停下。


    “对不起……”夏以臻连忙……


    她感到很抱歉——如果说“别人家的孩子”被上天眷顾,赋予了机敏与智慧,那夏以臻就是被以痛相吻的那一个。


    强烈的共情能力让她在承受属于自己的苦楚之时,还要常常将他人的一份也悉数笑纳,忍着疼吞下,消化。


    夏以臻此刻才意识到,说起母亲离世时盛朗眼底的淡漠无澜,大概是他将悲痛在成长过程中复习了一遍又一遍的结果。


    任何一个至亲的离开,在大雨倾盆后,都会变成一生的潮湿……夏以臻站在奶奶生病的十字路口,其实也很怕雨会落下来。


    “不用对不起,已经过去很久了。”盛朗道。


    “她是为什么离开的。”


    “胃癌,年轻的时候太忙太累,饿的。”


    盛朗偏头看过来,深邃的眼神里是静谧的沉默。旋即,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不过你别担心,好好治疗,你奶奶会有希望的。”


    他温柔的眸光像小淮岛盛夏的海风,柔柔地,抚慰着夏以臻的慌乱不安,她点点头。


    “那你爸爸呢?”


    “他活着,但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只有我自己。”


    盛朗说着,垂下头整理书本,眼神再次归于淡漠。夏以臻不由自主地愈发难过——为这个只相处了半天却好像认识了很久的陌生人。


    也许是因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想要单枪匹马地长大,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又要承受多少孤独带来的折磨与痛苦。正因如此,她不希望盛朗在这种折磨中浸泡下去,也正因如此……她与盛朗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一瞬间从陌路变为咫尺。


    夏以臻轻声道:“盛朗,别难过。重要的是我们都还在好好地长大,爱我们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为我们骄傲。”


    “好。”


    盛朗抬起的眉眼,重新染上温柔的眸色。


    这个夜碗似乎很长,长的像不会结束也没有尽头一样。困意好像早早退潮了,迟迟没有袭来。


    盛朗倚靠在书架上,再次开口时他说:“夏以臻,其实我和你一样,很讨厌燕市。”


    “你讨厌燕市?”


    夏以臻意外。像盛朗这样站在燕市金字塔尖的学生,竟然也讨厌那里。


    “嗯。如果今年一切顺利,我想留在这。我喜欢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也很稳定。”


    “想不到你竟然也……喜欢稳定。”


    夏以臻再次意外。她险些把“网上都说长成你这样的大多都是偏爱刺激的渣男”说出口。


    大家挤破脑袋,从五湖四海考入燕市这个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为的就是“机会”。


    不同的机会与挑战意味着不同的可能性,人们在可能性中寻求生活的意义和自身的价值。“稳定”仿佛永远象征着枯燥、单一,这似乎永远不该是年轻人的欲望尽头……


    “稳定不好吗?刺激都是短暂的。我也想成为一个岛民,学学叉鱼。”


    盛朗垂下眼眸笑了,夏以臻发现他弯弯的卧蚕里,竟然蓄着清澈的光亮。


    夏以臻也忍不住笑出两只浅浅的梨涡:“可我们岛民早就用鱼网了。”


    “进化了吗?”


    “早进化了。”


    夏以臻望着盛朗笑成一团。自从奶奶病情复发,她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她望着头顶的电灯泡忽明忽暗:“其实岛民也很辛苦,每个人都在学着适应快节奏的生活。就拿王叔来说,他和妻子要一直编筐子才能供他们的儿子小东在市里念重点高中、上辅导班,将来去燕市上大学……我奶奶从前也是每天守着这间小厨房,才供我念了燕市传媒大。岛民奔波一辈子,为的都是见世面。”


    “外面的世界不见得更好。”


    “只有出去过的人才会这么说吧,小淮岛四周的海,也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有人喜欢月亮,有人喜欢六便士,每个人的想法都值得尊重。”


    “嗯,人生只是一场体验,听自己的就好。”


    盛朗将书本从高到低摆放齐整,突然,他垂下眼睛问:


    “夏以臻,那你喜欢刺激吗?”


    “我……不知道。”


    夏以臻的睫毛轻轻颤动,避开盛朗有些炙烤的眼光,埋头抠起手指上的死皮……


    在她二十一年来的生活中,“刺激”鲜少发生。她像所有乖小孩一样,在这个小岛按部就班地上完小学、中学、高中,她每日在太阳初露熹光时在奶奶的面铺吃完一碗面条而后出门,薄暮之时又随着寥寥的归巢小鸟,一同回到家味面馆。


    同样的生活在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在今夜之前,她的心脏似乎从未怦然跳动过…


    眼前的这一瞬间算是刺激吗?她望着盛朗的侧脸,胸口正传来强烈的震动…耳廓后开始传来一阵阵烫。


    如果这一瞬算是刺激,那她大概算是喜欢刺激的。


    夏以臻:“我只知道我喜欢眼前的这一瞬间,盛朗,我的奶奶在隔壁打鼾,我在这里闲坐着,古城的灯火还在照耀我…”


    -


    淮岛人民医院。


    6点刚过,肿瘤科门口便排起长龙。这种人头攒动的景象,只有超市领免费鸡蛋可以媲美。


    人们带着同样的耐心,等待长龙笨重的身体向前挪动。


    终于,报道环节完毕。病友们又各自找好心仪的位置,抱着大包小包的病例和检查结果,等待自己的名字在冰冷的叫号屏上出现。


    与夏以臻的想象不同,这里并没有绝望的哭嚎。人们只是带着一种意外的凝重,麻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夏以臻将病历抱在胸前,医院冰冷的等候椅让她坐立难安。她只好用站立与踱步缓解这种难以停息的紧张与不安,一边在手机上查阅关于化疗和靶向药的信息。


    靶向药,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也许是唯一希望。她必须要尽一切可能了解清楚。


    与夏以臻的慌乱截然不同,孙静香淡定地坐在角落。


    似乎得病的是别人,她只是个路过累了歇歇脚的。她戴着老眼镜,将手机拉得老远,正聚精会神地观赏直播。


    她最喜欢看一个叫“银发剑客”的直播间。主播是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白发老头,主攻赛道是养生八段锦与太极剑。


    每日早八点,她务必要雷打不动地进直播间跟练一会儿,练完还要留言,点赞,三件套一个不落。


    今早她没来得及跟练,却依旧不忘在直播间里评论:【香水有毒已跟练(心)浑身热起来了(玫瑰)(玫瑰)每日来看剑客大哥,为你、赞。】


    夏以臻向屏幕觑了一眼,“奶奶,你怎么今天也不落下啊……这不是在骗人吗。”


    孙静香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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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继续用手指在屏幕上连续点击:“善意的欺骗不算欺骗,这能算一种好意。你以为这些救死扶伤的医生就不糊弄人了?人与人之间,就是要捡好话说。”


    “您总是有理。”夏以臻摇摇头。眼睛重新回到叫号屏幕上。


    孙静香满不在乎,“别怪你奶奶唠叨,做人讲话的艺术你要学。人与人之间,善意是最难得的,能给别人留一线善良和好意干嘛不呢?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包着……”


    “好了好了知道了,到你了!”


    夏以臻耳边,孙静香的话囫囵而过,她浑身的神经都被叫号器上遽然亮起的名字绷紧。


    “好嘛……真会赶时候。”孙静香抬眼看了一眼,才恋恋不舍地退出银发剑客的直播间,麻木地往诊室里走。


    医生看过之前的CT、基因和血液检查结果,面色凝重地望向夏以臻。这眼神背后的信号夏以臻迅速读懂了,是想单独和她谈谈的意思。


    可惜两人间默契的暗语尚未发酵,便被孙静香不由分说地打断:


    “医生,有什么你就说吧。这大瘤长在我身上,我比谁都应该知道,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我还怕啥呢。”


    医生向夏以臻犹豫地望一眼,夏以臻也只好点头作罢。


    医生于是便叹口气,指着发光的ct道:“你之前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再切下去没有意义。一般到了这个年纪,身体的各项机能也不足以支持化疗了,好作用不谈,光副作用就抗不住。”


    “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少遭罪。我这人就爱舒舒服服过日子,能活多久算多久,只要能吃口顺口的饭,睡个安稳的觉我就满足了,就怕遭罪啊…”孙静香有些害怕了,拽住夏以臻的胳膊。


    夏以臻心疼地搓着孙静香的肩膀,“是啊医生,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我看其他病友在吃靶向药,我们也做了基因检查,您看条件可以吗?”


    夏以臻拿出厚厚的一叠检查结果。医生翻看后说:“嗯,可以先吃点吉非替尼观察一下。但这个药医保报销后每月也要自费一千多,没有医保的话就更贵了,先跟你们说一下。”


    “钱的方面没问题,我可以的。”夏以臻坚定道。


    她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事实上,盛朗刚刚给她的房租加上奶奶透露给她的全部身家,手头的可用资金只有五万多。孙静香没有医保,五万块负担吉非替尼和未来可能的住院费用,能支撑多久她完全不知道。


    夏以臻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年轻,是可以被压榨的。


    她可以做一切,无论多苦,多累,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敢让奶奶用最好的药。


    “那好。一会去交费吧。”


    医生在冰冷的键盘上缓慢地敲击,将一串长长的医嘱留在病历上,又将听诊器再次放到孙静香胸口:“老太太,现在疼得厉害吗?咳嗽什么频率?”


    “白天还行,夜里咳得多点,就是有点上不来气儿……”孙静香理顺着胸下两扇肋骨,“疼倒还能忍,我现在还能坚持练剑,练八段锦。”


    “活动要量力而行。不过只要身体条件允许,适当的锻炼是可以的。等到疼的时候,可以先吃点布洛芬扛一扛,如果疼得很厉害,再让你孙女过来开药。”


    拔下耳边的听诊器,医生对夏以臻道:


    “家属一定要注意观察,一旦出现呕吐,咯血、骨痛的症状,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