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到盛宸家，盛宸将车钥匙远远一抛就沉入沙发道：“这都什么事？真该找个灵庙拜拜了。我妈身体一直还行，自打爸爸没了，怎么跟纸糊的一样？”


    他摘下眼镜，笑了一声：“今天你听见了吗，她说自己不是病了，是被咱爸冲撞了。扯淡。她这么神志不清又爬不起床，我都不知是该给她找医生还是找神婆。”


    盛朗屹立在窗边喝水，一言不发。


    盛宸仰靠着继续笑叹：“这下好了，彻底乱套。盛世一时半刻选不出董事长，底下人又不知道要浑水摸鱼多久。”他听耳旁安静，偏头看了盛朗一眼，“怎么感觉你不担心？”


    “还行。”盛朗道，“你也说了浑水才能摸鱼，这是好事。”


    “好事？”盛宸坐直起来，重新戴上眼镜，“展开说。”


    “眼前是最好的结果。持续下去，对你是好时机。”盛朗回身道，“盛世乱了，管理层无暇也没心思顾及市场，正好给了你时间做产品，你眼下最该做的是趁机加大力度铺货，宣传，早日拿到结果。我在前头唱对台，多乱都跟你无关，众人看热闹，你正好退到后面做正事。公司最终乱到无药可救，谁是干事的，谁又能救盛世，就一目了然了。”


    “懂了。”盛宸点点头，“怪我是个操心命。你都不知道我看底下人偷奸耍滑乱作一团有多上火，恨不得全清理了。”


    “你该练练你的耐心。”盛朗靠在窗边看着他，淡笑道，“事情有时要推到极端才能彻底改变。想让一件事转好并不难，难的常常是允许它烂透，能不能沉住气眼看盛世烂到极致而不救。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公司内部的一切斗争都与你无关，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我只信你。”


    “好。那就听我的，别慌，去做事。我们分过工，也说过不要因为对方乱了阵脚。”


    “明白了。”


    盛宸起身去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递给盛朗一杯：“说老实话，你今天怕了吗？三个人投票，摇摆在我妈。他是你后妈，却是我舅舅的亲姐姐，成算看起来很小。”


    “决策只需要考虑后果，要么A，要么B，做好他们分别发生的准备。”


    “所以如果我妈今天投了我舅舅，你也准备了？”


    “当然。我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能控制任何人。况且不是所有事都能赌，我其实并不好赌，我喜欢安定。”盛朗笑了一瞬。


    “这我是知道的。”盛宸也跟着笑笑，“如果是那样该怎么办？你今早该先跟我交个底。”


    “那就假戏真做。”盛朗道，“到时就不能只碰瓷，要抱着和盛世打擂的心态去做。你路子野，自己做不受限，我相信你可以做出第二个绿世，继而是第二个盛世，等盛世不值钱了，收了它。”


    “漂亮。”盛宸酒杯碰上去，“这个野心我不是今天才有，若不是为了老头儿的一辈子，我早就单干了，兴许更好。”


    “你弄懂他的遗愿了？”


    “大概吧，他把四十股份都给你了还不明白吗？让你集中最大权力，救活盛世，这就是遗愿。”


    “要盛世活着不止救活它一条路，做出第二个盛世同样可以。所以眼前无论多乱，我们敢赌的，永远只有你我的能力，只要这两点不乱，结果就相对可控。”


    两只杯子再度相碰，盛朗喝了一口酒道：“其余的，随它吧。”


    盛宸一饮而尽，酒带来冰冽，他欣然点头：“听你的，随它。”


    “另外。”盛朗和缓道，“你妈妈的身体不用太过操心。她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我看着还好，不信你过两个月看。”


    盛宸笑笑：“早不担心了，没听说撞邪撞死人的。被自己老公撞上一撞，不是挺好吗？”


    盛朗垂头，无奈地笑。


    杯子随即放到桌上，发出一声叮咣。里面的褐色液体晃着，散出波纹。


    “小姐，药熬好搁这了，是钱大夫来开的凝神的，蜜饯也在这里。趁热喝了睡一觉吧。”


    “好。先搁着吧。”


    苏梦的别墅，如今只剩苏梦和从小就跟着她的小阿姨寇嫂。空荡荡的，连一句细弱的话都能传来延绵的回声。


    “他舅舅已经走了，说改日再来看你。我说医生说你不能见风，也怕吵闹，叫他先别来了。”


    寇嫂低叹了一声，“他舅舅看样上了好大的火，坐在那儿连连说有人小人得志，要给他些颜色瞧，打了好些个电话……”


    “不必理会他。”苏梦道。


    “保姆们也都先遣走了。”


    “好。”苏梦点点头，“寇姨，这会清静了，你来陪我坐坐，聊会天吧。你现在年纪大了，好些事别亲自做了，我说给你养老，怎么倒还成让你伺候我了？”


    她轻轻拍了拍床，两鬓已经麻白的小阿姨随后慈笑着坐下，道：“都一辈子了，哪还改的了？你若让我闲下来我还不会了。每次你这样喊我，总觉得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有话总不跟你爸爸讲，只跟我一人讲，我比起旁人已经享了不少福……”


    苏梦靠在床头，拉住她的手笑笑：“这次老盛没了，倒是给我提了醒，什么都不如身体重要，什么也都没有亲人重要。我现在只剩你和小宸，你们一个也不能再倒下。”


    寇嫂覆上苏梦的手：“我你别担心，倒是小宸，今日看上去脸儿瘦了些。”


    “他是辛苦，所以更不能给他添乱。”


    寇嫂点点头：“近来我看着报纸日日登，听着他舅舅也说，公司现在乱的很，我听着揪心。问了小宸几遭，说去他家给他做点饭吃，他也和你这么说，说我现在是养老的时候……”寇嫂说着摇着头笑。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是……”寇嫂长叹一口气道，“所以才更让人放心不下，马上新年了，今年春节又早，就这么乱着总是心里不踏实，也不知道乱到何时是个头。”


    “不知何时是个头，也总会有个头，也够我病这一回，不怕。”苏梦揉着寇嫂的手，“突然想吃你做的面……”


    寇嫂笑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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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就要来了，电视台开始为大年初一的春晚忙碌。这算是市级电视台一年到头阵仗最大的时刻，夏以臻每日进进出出，都能看到不少演职人员匆匆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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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


    今年的主持名额有六个，据说不都从本台选，竞争十分激烈。似乎除了夏以臻期待的试播片结果还是一片死气，燕市电视台又活了过来。


    蒋忆涵有日找到夏以臻，给了她一张表格。见夏以臻一脸不明所以，蒋忆涵笑了声道：“我就知道你关系不灵。一块吃吃喝喝的朋友再多也没用，关键人脉得用心维护。别说我吃独食。”


    “什么呀。”夏以臻拿起看了看，是张春晚主持人提报表。


    蒋忆涵：“内部消息，今年要四个女主持，赶巧上季度走了两个前辈，地方现在正选人上来，这个时候咱们不快点就要被外来的和尚抢先了。”


    夏以臻明白了，她激动道：“这是好事啊！你快报名，你本身就适合大舞台，早该去了。你快一点，四个里就算只有一个位置，你也肯定能上去！”


    “夏以臻……”蒋忆涵不解地看着她，“我刚刚说的是‘我们’。”


    她把表格往桌上一推，“别废话了，你也提报。这个试播片结果都等了一个月了，不能这么干等。不管是你过还是我过，我们都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别最终掉进空里，什么都得不到。”


    “我就不报了。”夏以臻想到镁光灯烤得人脸发烫的感觉，笑笑道：“我不喜欢、也不太适合这种舞台，我还是想做幕后或访谈。我支持你，支持你快点去。”


    她推蒋忆涵往外走，推她抓紧去：“如果你能选上，大年初一我一定看全场。只不过我今年有点想回老家过年，想见见老街坊，可如果我留在燕市过年，你能再托你的人脉帮我弄几张票去现场看吗？这么多年我还没现场看过呢，我去现场看你，怎么样？”


    夏以臻轻握着蒋忆涵胳膊，从后冒出个脑袋，笑着看她。蒋忆涵一瞬极不适应，她望着夏以臻这双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双眼，一时无话可说。


    她从前最欣赏的前辈是芮咏，拼搏，努力，敢于为了成为舞台上最闪耀的自己争取一切机会。


    她一直把芮咏当作目标，却一度不清楚，为什么芮咏会垂青这样一个业务水平和人际交往能力都不顶尖的后辈，又关照了这人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她堪堪明白了点儿。


    “别说我没告诉你……”蒋忆涵仍旧冷着脸道。


    “蒋忆涵同志说的一切我已全部知晓，并一百分支持她，也很感谢她。”


    蒋忆涵瞧着她哼笑了一声：“你放心，就算是代表咱们栏目组，我也不会让人比下去。”


    “努力！”夏以臻看了眼表道，“到午休了，先一起吃午饭吧？饿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突然挎起手，一齐往职工餐厅走。


    “你光会叫人努力，你自己倒是努力啊？”


    “我也在努力。”


    “努力吃饭也是努力？”


    “努力让身体好当然是努力。”


    “你就瞎说吧。”


    “也不知道今天食堂吃什么？”


    “还不是老样子。”


    “希望有鸡翅。”


    “不要，太油了。”


    “那红烧肉？”


    “你怎么就爱吃这些，要不要嗓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