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勾股迷宫(1)

作品:《无理数的信徒:古希腊

    乌拉诺斯与希伯斯一前一后跳入通往地窖的镜子。


    地窖里有些闷热,不透气,还有点潮。好在墙壁上挂着烛灯,不至于漆黑一片。


    两人转身,看不见镜子的结界。四个方向都是甬道,甬道深处暗沉沉的,看不见终点。


    “你想走哪一条?”希伯斯望向乌拉诺斯。


    乌拉诺斯原地转了一圈,四个方向看起来没什么分别。


    突然,乌拉诺斯身后那条甬道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型动物的嘶吼。那嘶吼声离得很远,但方向确切,在地窖的石壁内激起一层一层的回音。


    乌拉诺斯转身看向声音来处,道:“就这一条吧。”


    “好。”希伯斯说着抬腿就要往前走,乌拉诺斯用胳膊轻轻拦了一下。


    “你……”乌拉诺斯看着希伯斯的眼睛一时有些卡壳,“神谕说过,这是单向迷宫,不能走回头路的,你就这么信我?这前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希伯斯坦然地笑道:“只要是和你一起,前面有什么我都不怕。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


    说完,他进了甬道。


    甬道很窄,两堵墙有些高,逼迫人一直向前。乌拉诺斯紧紧跟在希伯斯身后,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那凶兽吼了一声就安静了,愣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希伯斯步伐偏快,但不急切,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很稳,听着莫名让人安心。


    他们好似踩在时间轴上,稳定着自己的节拍一直向前,没有别的路,也看不见终点。


    也许是太安静的环境让人不敢说话,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希伯斯把左手朝后递了递,乌拉诺斯伸手牵上。


    跳动的脉搏隔着温热的皮肤互相碰撞。


    不知走了多久,甬道渐渐宽起来,乌拉诺斯快步上前与希伯斯并肩,两只手依然牵着。


    绕上前的那一刻,乌拉诺斯看见了甬道终点的东西。


    一扇铁栅栏,栅栏后是一只獠牙尖长的白象。


    乌拉诺斯的脚步迟疑了一瞬。


    “它被关起来了。”乌拉诺斯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怕惊扰了那只巨象。


    希伯斯从乌拉诺斯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同情和怜悯。


    不愧是神。希伯斯心想。不过这话他没有说。


    他看到白象的那一刻想的是,如果这里关押着很危险的东西,那么这里是单向迷宫也算合理了。


    想到这,希伯斯有些羞愧。是他太狭隘了,塞壬也是关押在溶洞的生物,可塞壬一族也有可怜之处。


    那么这里的白象呢,他怎么可以下意识的认定白象生来就该被囚禁于此?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乌拉诺斯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你想看看它的生命值吗?”


    还没等希伯斯回答,乌拉诺斯又接着说道:“算了,不是我们想不想看的问题,是一定要看,万一错过什么可就不好办了。”


    他单手拨了几根琴弦,流动的乐声在空中舞动成探察符的样子。


    随后,白象头上亮起了一行文字:


    这一条甬道的长度。


    “……啊?”希伯斯第一次见这种生命值表述方法,有些茫然,“哪一条?我们刚刚来的那一条?”


    “等一下,我们再往前走走看。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乌拉诺斯拉着希伯斯往前,一直走到铁栅栏跟前。


    甬道拐了个超过九十度的急转弯,笔直地像他们来时的斜后方延申。


    拐弯后的那截甬道,有一面全是关押着猛兽的铁栅栏。


    离他们最近的几个是巨兔、巨鼠、狮子。头上都亮着同一行字:


    这一条甬道的长度。


    “还好,不是我们来的那一条,我没有记步数。”希伯斯稍稍松了口气。


    “我也没有记,不过就算记下来了,也只能估算,没法得出精确值。”乌拉诺斯道。


    “有什么办法可以量出这条甬道的长度吗?”


    刚说完,希伯斯就意识到不对。


    “不,我感觉,甬道的长度大概率也是个无理数。”希伯斯说。


    “为什么这么想?”乌拉诺斯问道。


    “你不觉得这次劫难中我们碰到的生命值总是无理数吗?”希伯斯道。


    乌拉诺斯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两个人不敢接着往前走,也无法往回走,就这样在拐角点停了下来。


    忽然,乌拉诺斯上半身往前探了探。


    “希伯斯,你看——”他指着墙上的第五个铁牢笼,“第五扇铁栅栏后面,是不是空的?”


    希伯斯也倾着身子瞧,似乎真是一片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你先站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希伯斯道。


    乌拉诺斯没来得及阻止,希伯斯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了。


    象、兔、鼠、狮都在沉睡,希伯斯的脚步很轻,但乌拉诺斯瞧得提心吊胆。


    “是空的。”


    甬道的墙壁放大了希伯斯的声音,仿佛能跟什么共鸣。乌拉诺斯听到后颤了一下。


    第四扇铁栅栏后的狮子睁开了眼睛,试图将爪子伸出栅栏,可惜不能。它朝天嚎叫了一声。


    整个甬道都随之震颤。


    “希伯斯——”


    “别过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朝对方喊道。


    象、兔、鼠依然死了似的沉睡。


    希伯斯贴着背后的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还好吗?”乌拉诺斯的声音有些哀伤。


    希伯斯缓了口气,偏头看着他:“我没事,这条甬道不可以后退,你先不要过来。”


    “我不过来。”乌拉诺斯哄道。


    希伯斯调整了一下呼吸,待心跳平复下来,缓缓道:“这间牢房的栅栏断了两根,墙壁以及天花板上都有剐蹭的痕迹,所以这只猛兽应该有翅膀。”


    “禽类……?”乌拉诺斯猜测道。


    “我觉得不像,这条甬道上关押的全是兽类。”希伯斯分析道。


    “难道是……根号2?”


    希伯斯朝他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是他,不如先试试。”


    “万一不是呢?如果不是,甬道塌了怎么办?”乌拉诺斯道。


    “先试一下,再怎么样,也总比现在僵持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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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强。”希伯斯道。


    “那我要过来,和你站在一块,这样就算地窖塌了,我们两个也在一处。”乌拉诺斯说完便抬腿走过来,不给希伯斯反驳的机会。


    希伯斯看着乌拉诺斯一脸无畏地大步朝自己走来,刚平复下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狮子醒着,但没有再挣扎或者嚎叫。


    希伯斯想冲向乌拉诺斯,但他不能往回走,只能看着乌拉诺斯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乌拉诺斯终于在他面前站定,拉起他的手,又浑身上下将他看了一遍。


    “我……我没事,是不是吓着你了?”希伯斯被看得有些无措。


    乌拉诺斯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将唇凑到希伯斯的唇上挨了一下。


    希伯斯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只剩一片空白。


    “不要离开我,不要再这样了。”乌拉诺斯道。


    “我不会。”希伯斯低头望向乌拉诺斯,弯着指节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乌拉诺斯转了个身,将背部靠在希伯斯的胸膛上。


    希伯斯伸手扣住他的腰:“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就算是整个地窖都塌了,我也不会松手。”


    乌拉诺斯终于笑了。


    他用七弦琴弹出了根号2的曲调。


    根号2是一首很浪漫的曲子,它不像自然底数e那样有着史诗感的恢宏哀伤,也不像黄金比例数那样规整唯美。它像是情人间的私语,又像是林间精灵的歌声。


    它与此刻关押着猛兽的单向迷宫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希伯斯没什么能做的,只是扣紧了怀里的爱人,静静地聆听这首代表根号2的曲子。


    猛兽们接二连三地苏醒,但都没有陷入狂躁,反而像在琴声中得到了某种安宁。它们茫然地盯着弹奏七弦琴的乌拉诺斯,抱着乌拉诺斯的希伯斯也感到无数双投来的目光。


    乌拉诺斯弹奏了很久,比弹奏自然底数e的歌谣还要久。


    直到铁栅栏后的每一只凶兽都变回正常的模样,从栅栏后消失。


    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崭新的甬道,方向与这条刚好垂直,一样是看不见尽头。


    乌拉诺斯终于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他似乎废了很多灵力,没了什么力气,软绵绵地靠在希伯斯怀里。


    “你还好吗?”希伯斯柔声问。


    乌拉诺斯稍稍侧了点身子,抬头微笑着看他:“你的猜想是对的,我们这一步成功了。”


    乌拉诺斯的嘴唇都白了,希伯斯看得心里一颤:“你……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灵力……你的灵力是不是没有恢复好?”


    “不用担心,还算够用。”乌拉诺斯道,“这里也只能我来,换了谁的灵力都没用……”


    的确,这里需要无理数的力量,而最能掌控无理数的就是无理数王子本人。


    希伯斯恨自己没有足够的灵力。


    “我们歇一会儿,然后,你抱我走一段好不好?”乌拉诺斯有气无力道,“我有些走不动了,弹琴可以,但这么长的路,实在太远了……”


    “我背你吧。”希伯斯道。


    我背你,有什么事我在前面替你挡一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