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星被扔进隧道最末端的牢房中。凄清、暗沉灯光从上方照射而下，锈蚀痕迹延伸向上，门轴以及门上长方形的铁栅窗口挂着斑驳的脏污痕迹，似乎是因为酸雨的渗漏。


    霸天虎将他扔进去之后就离开了，铁门冷冰冰地关闭，咣的一声巨响，在牢房里形成空荡的回音。


    光星的头雕砸在地上，他动弹不得，能做的只有思考。


    他飞快地在处理器内重建隧道的模型。


    转弯了三次，爵士被关在三个牢房之外，逃走需要在岔路口往右转——


    爵士仍然活着吗？


    刚才光星瞥见的是爵士的尸体吗？


    如果爵士在这里，其他汽车人可能也被俘了。


    营地被拾荒者抢劫之后，那些汽车人没有一路穷追不舍，或许正是由于他们紧接着被霸天虎袭击，因此无暇一路追踪到尼昂。


    而他们用酷刑折磨爵士。


    霸天虎想从爵士这里得到什么？汽车人最后阵线的机密，汽车人的据点位置坐标，还是……


    芯片……


    那块爵士曾在锈海底交给光星的数据芯片……


    丝锥之前说，光星这里有威震天需要的情报。但为什么是光星？除非他们已经知道爵士把芯片给了光星。爵士没有提起过数据芯片的内容是什么，光星也没有窃取过里面的信息，现在那块芯片还好好的藏在他臂甲下的子空间中。他能预料到霸天虎很快就要将他大卸八块，如果他们是冲着芯片来的，他们会拆光他身上的每一个零件，最终他们总会把这个芯片找出来。


    现在他还有个选择。


    ——直接交出数据芯片，然后效忠霸天虎。


    他的数据系统在0.02微秒内计算出投靠霸天虎的成功概率。他既没有帮过霸天虎，也没有帮过汽车人，如果他们想要翻他的处理器，就会知道他一直在为尼禄工作，做的最多的不过是在油吧打杂，以及处理客人留下的饮料残渣。


    但是处理器内的信息有一定程度可能是伪造的——霸天虎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的话。


    他还不知道丝锥对那个叫雷焰的霸天虎说过什么。


    情况可能对他不利。


    霸天虎肯定已经千方百计地从爵士的处理器里挖出了信息，而后看到爵士把芯片交给了光星，所以派人四处抓捕他，丝锥刚好知道他在哪里，于是出卖了他。


    那样的话，爵士就对他们没用了。那么在光星被抓到的时候，他们就会杀死爵士。


    爵士究竟有没有死，光星迫切地需要知道这个信息。


    或者霸天虎只是想留着爵士折磨？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别太急着下结论。


    光星的逻辑回路运作起来——要是霸天虎是直接从尼昂得知光星藏着他们需要的信息的呢？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没能成功从爵士这里得到什么，于是意识到，爵士或许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他们应该仍然留着爵士的命。而光星现在被他们抓捕，是因为丝锥亲眼看到换向阀将某个“霸天虎需要的东西”强行编写进了光星的存储芯片，他举报了光星，引来雷焰和其他霸天虎，以谋取自私的利益。


    光星试图挪动他的四肢，他的头雕和音频接收器天线都压在地面上，冷硬的钢板反射出他光学镜的绿色光芒。


    霸天虎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帮他解开束缚。


    光星尝试让自己身上最小的部分变形——不至于被缠紧绳索里，又能检查绳索的紧绷程度。


    他的双脚外甲在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中，变形成带倒钩的爪子。


    光星惊讶万分。


    此前他的机体并不受控制，他尝试了上百次的变形，成功的概率屈指可数。机体只有在他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会自动变形，而在没有危险、也不需要野兽形态的时候，他只有人形一种选择。


    随心所欲地变形，比调动一个不存在的系统更困难。无法变形可能是因为那个残酷的实验将他的火种调换到了新的机体中，他无法与新机体兼容，所以变形才如此困难。


    但是现在看来，未知能量不仅改变了他的机体，还让他的火种和机体融合了。


    是这样吗……？


    他又尝试让手部装甲变形。


    利爪从五指前方弹出来，砰地一下，割断了困住他手腕的绳索。


    ……！


    机体忽然听他使唤了！


    光星活动着手腕，紧紧拉住绳索中的其中一条，让它绷直，确认那条绳索缠绕的位置，而后再次出爪。


    捆缚他肩甲的绳索也应声而断。


    光星挣脱出来。


    他的爪子重新变回双手，变形的过程自然而流畅，完全听从指挥。


    光星逐一解开双脚和腿部的束缚，而后翻了个身，单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爬起来。


    他现在正处于一个狭长的，形状不规则的空间里，提供光源的灯条滋滋作响，冷光将整个牢房照成灰败的蓝色，他走向舱门，检查门锁。


    也是通电的。


    牢房外有几名霸天虎正在来回巡逻。这些霸天虎的机型庞大，身后背着破击炮筒，想必都是军用类型。


    光星后退了几步。能不能在墙壁上挖出一条逃生通道？


    涡轮狐狸本身就会打洞。


    光星倾听着墙壁后的声音，优化更新后的传感器在这时发挥作用，他能透过墙壁听到后面都有什么。


    左右两侧都是牢房，其中一间是空着的，另一间里有个濒死的塞伯坦人，倒在牢房的西南角，体型中等，变形后应该是某种不算轻便，但是可以有一定载重的陆地载具。塞伯坦人的零件费力地转动着，但是只能发出极其细小的声音，能量液几乎干涸，只有几滴落在地上。已经没救了。


    光星转向门对面的金属墙壁。


    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能是无尽的地底。


    从这里挖洞出去，抵达地表至少需要好几天。真的要挖洞的话……不仅要排除塌方的风险，霸天虎还随时会冲进来，在他没来得及挖通地表之前就用榴弹炸死他。


    除非，不被人发现。


    光星抬头看向牢房天花板，在狭缝和顶部的夹角，监控摄像头正闪烁着红光。


    ……挖洞但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了。


    他靠墙坐了下来，面对那扇紧闭的门，这样门外传来任何声音他都能及时发现。


    光星关闭光学镜，让所有的感官系统都集中在音频接受系统上。


    在尼昂城油吧地下住了一个月之后，光星学会的唯一一个技能，大概就是屏蔽震耳欲聋的噪音了。


    如果不是高纯酿造机器一刻不停地轰击他的听觉元件。当他被未知能量改造之后，他的系统可能会顷刻间被过于嘈杂的噪音击溃，因为无法承受过多载荷而被迫关机。


    而现在他可以屏蔽掉他不需要的声音。


    将音频接收器收到的信息分拣，挑选，录入处理回路，提取出有效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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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层的走廊有三到四个霸天虎监视和巡逻，关押爵士的审讯室并不在光星的附近，但是他能通过一路走过的通道构建出一张地图。他现在处于距离地面很远的地下空间，上方不时传来朦胧、沉闷的声音。


    他听到雷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不远处，她还带着另一名霸天虎。


    两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模糊而遥远的谈话声逐渐变得清晰。


    “很荣幸为您效劳，雷焰指挥官。”


    “效劳谈不上，只是做你分内的事情。”


    “您说得对。”


    “我需要你接入这个生物的处理器，提取汽车人的情报，它是震荡波的试验造物，不是野兽金刚，情报都在它的芯片里，但是别杀了它，它的处理器得保持运行。”


    “能否容我问一句。”


    “什么？”


    “这个情报是威震天大人正在寻找的那个吗？”


    “……”


    短暂的停顿。


    “你问的太多了，作为刑讯官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如果你不想挨处罚就管好你自己。”


    “抱歉，抱歉，我想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情报的价值不是我们能判断的。”


    “我明白……”那个审讯官谄媚地放轻了声音，“但是我听说这和红蜘蛛总指挥有关，这是否可能涉及——”


    “刑讯官。”雷焰冷冰冰地说。


    她身边那个霸天虎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被吓到了。光星听到他的机体猛地一抖。


    “你在这个岗位多长时间了？”她轻声问。


    “两万多年了。”


    “从哪里来？”


    “哦……塔恩军械工厂，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指挥官。”


    “无名小卒。”雷焰重复道，“却不做工厂的工作。”


    “我一直都爱好钻研，指挥官，爱好而已——”那名刑讯官赔笑道，“咱们也是为了不惹祸上身，我只是随便一问，您不想听就当成是我在排废气。没有人胆敢质疑红蜘蛛大人的权威，我当然也不会——高兴为红蜘蛛大人效劳。”


    这个霸天虎的声音听起来很轻。


    即便被威胁和怀疑，他仍然不会显露出恐惧或慌张，听起来令人想起外科医生制造的那些黏黏腻腻的触手。


    雷焰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进去。”她毫无感情地说，“我们到了。”


    光星牢房的门咯吱打开，一名机体细瘦，个子很高，头盔装饰着许多针状锐角的霸天虎走了进来。


    雷焰站在门口的位置，光学镜向牢房内部瞥了瞥。


    她似乎注意到光星已经自行挣脱绳索的束缚，但是并没有指出。雷焰的视线仍旧冷漠无情，就像一台仅遵循命令的机器。


    但是。


    光星想到他之前在机体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场景。


    红锈病和汽车人战场……


    以及……从低空掠过的黑金色霸天虎——雷焰。


    机体原本的主人——那个在震荡波的实验室里几乎只剩下半个头雕的塞伯坦人——他曾经与雷焰相识。


    “让我们看看。”


    刑讯官滑溜溜的声音钻进光星的音频接收器。


    光星仍然坐在阴影里。


    刑讯官靠近时，他用力咽下反感，迭代更新过的处理器迅速地呼呼转着，迅速筛选出最适合当下的对策。


    “不用那么麻烦，”他说，“我愿意加入霸天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