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的汽车人一共有十人左右，就连被杀的那个，也被霸天虎小队带去了熔炼炉。


    他们可能要处理报废的机体，火种熄灭后，剩余的能量液将被抽干净，分发给其他霸天虎战士。


    这就是霸天虎诠释出的战争吗……残酷，恐惧，暴戾。


    投降，否则就会被杀死。


    光星的处理器嗡嗡作响，各个扇区中无法控制地播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些画面像是坏掉的显示器一样频闪，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铠。


    银白色的金属仿佛沾满了能量液。


    真的是他的过错吗？


    他只是想活下去。他的电路中只有“生存”一个念头。原本，光星想让霸天虎们误以为他在尼昂得到的情报，就是他们千方百计想从汽车人那里挖出的情报，他主动将其交出，以此赢得雷焰的信任，找机会逃出牢狱，混入霸天虎，谋求生存。


    他没有想害死那个汽车人。


    他交出的情报甚至不是爵士给他的那一份。


    这原本是个没有漏洞的计划，他本可以保守秘密，既然雷焰已经得到了一份情报，就不会想到他的身上还有另一份。


    爵士的那份数据芯片隐藏在光星的子空间里。


    他本来打算在边境检查站找到爵士，把芯片交还回去。这样他就什么都不欠爵士了……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爵士亲眼目睹了他站在霸天虎的行列中。明日，其余的汽车人就要在熔炼炉行刑。


    时间只剩下半天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


    光星快步穿过指挥部大厅，沿着L-900之前指引过的路。


    雷焰带领的霸天虎小队已经离开了。


    他们带走了汽车人战俘。离开的方向是城市南侧，林立的金属楼宇后方，很远处，熔炼炉冒出滚滚黑烟，烟雾形成气柱，末尾与一片浓稠的黑云相融。


    威震天调走了一部分巡查的霸天虎士兵，去往被袭击的检查站，围追堵截汽车人。


    整个塔恩指挥部都陷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光星的脚步加快，他和霸天虎战士走向相反的方向，黑沉沉的长廊吞没了他的影子，红色警报灯闪烁着。


    不要发现自己。


    一定要成功离开这片区域，去熔炼炉……


    光星沉默地祈祷着。


    他感到自己一直都是一只涡轮狐狸，即便改变了样子，他也不是塞伯坦人。无论是在尼昂的那段时间，还是现在，他始终孤身一人，躲避着所有其他的生物，挣扎着求生，到处都是死亡威胁，天敌，厮杀，以及恐惧。而他在边缘奔走，格格不入。


    “你！”


    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声音宛如在光星的音频接收器中爆炸。


    光星猛地顿住脚步，腿部的齿轮几乎卡死，胸膛里的火种凝滞了一瞬，接着像是坠落的卫星一样沉了下去。


    “你是干什么的！往哪里去！”


    光星很想就这么一头冲出去。


    他可以点燃腿部的推进器加速，潜入各个建筑之间的缝隙，他的奔跑速度很快，此刻有了障碍物作掩体，飞行载具也不见得能追得上他。他还可以尝试变形，变成涡轮狐狸的形态，逃到野外去，现在没有项圈□□的约束，这些寒霜鹫似的塞伯坦人再也无法找到他。


    腿部的动压供油系统低声运转，能量液加快燃烧，传动齿轮在寂静中疾速转动，不停循环的冷却液攀升到一定热度，机体的每个零件都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但是光星僵在原地没有动。


    “转过来，新兵！”


    那声音继续喊道。


    光星遵从命令，转过身去。他抬起头，一名L-900相同机型的霸天虎出现在闪烁的红光中。


    是塔恩指挥部的巡逻兵。


    机型庞大，装载了重型武器。他逐步光星靠近时，沉重的脚步声落在地上——


    咚咚，咚咚……


    光星的内部气体循环系统运转，每一声脚步他都听得格外清晰，每一声脚步——都像是狠狠踩在他的火种上，正在将他求生的希望碾得粉碎。


    死亡的威迫感再次将他笼罩。


    光星不确定他之前是不是见过这个霸天虎，量产机看起来完全一致，只有编号上的不同。


    进入指挥部之前，光星和L-900确实遇到了两个霸天虎。而他面前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他正在违抗雷焰的命令，霸天虎看出来了该怎么办——


    怎么逃出去……


    快思考！


    “你是那个焊标记的新兵？”WMC型号的霸天虎问道，光星飞快地寻找着他的编号。


    这名霸天虎的编号位置和L-900的不一样。他的编号印在机翼的边缘。


    WMC-P-1248


    “是的，长官。”光星说，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带着尊敬的称呼很奏效。


    那名霸天虎应该职级不高，在听到光星称呼他为长官后，他微微扬高头雕，语气更加粗鲁，“你的指派任务是什么！”


    “指挥部待命中，长官。”


    “等等！”霸天虎厉声问道，“你的霸天虎标志呢——”


    “——我的标志还在申请，”光星立刻回答，“通行证已经审批通过了，您可以查到我。我非常荣幸能成为霸天虎巡逻士兵中的一员，等待您的进一步指令。”


    霸天虎质疑地望着他，他低下头，巨大的影子将光星淹没，光学镜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光星的机体，接着打开全息数据面板。


    “编号？”霸天虎说。


    “震荡波实验体……火种剥离实验，420之后……”光星不确定地说。


    塞伯坦人的编号都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


    机型，序列，加上数字。


    例如WMC-L-900，WMC所代表的是特定的机型。光星面前的霸天虎巡逻兵也是如此。P-1248，代表着P流水线的第1248个机器人。


    光星的编号应该也与具体实验有关。


    涡轮狐狸被带进实验室时，实验已经失败了421次。光星猜测，这个一直失败的实验就是火种剥离实验。那么，他的编号大致就在这个范围了。


    授权通行证的军械员并没有把编号告诉过他。


    光星也没有足够的权限访问霸天虎数据库。


    他紧紧盯着霸天虎输入数字，冷凝液渗入装甲缝隙，指挥部嘈杂，他现在能听到的声音更多，处理器需要分析的东西也更多了。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在一股脑涌入他的音频接收器，充斥他的处理器。


    等待……煎熬……


    对象处理中……


    搜索编号……


    数据正在加载……


    霸天虎巡逻兵瞥了他一眼。


    光星感到一丝恐慌。难道他猜错了？


    ——或者，他的通行证并不在霸天虎士兵的数据库中。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霸天虎标志，他只能留在指挥部中吗？完了，唯一的生路也被堵死了，他逃不了了，他只能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明天的处刑逐渐靠近，爵士他们都会死，而他什么都做不了，要是他没有那么快地给出情报，汽车人的效用价值就不会这么快消失，霸天虎还会留他们一命，继续用酷刑让他们开口。


    这时，霸天虎的投影面板忽然蹦出来几个大字。


    数据加载完成。


    紧接着，一大堆塞伯坦文字一行接一行地跃出来，银绿色的机体出现在通行证旁边。


    “……”


    光星过热的系统开始散热，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完整的机体外观。


    机体的外甲呈现流线型，边缘保留着不少锐角形状，仍然具有一些涡轮狐狸的特征，机体大部分是银白色的，装饰在其中的浅淡绿色，则像是某种水晶。机身形态颀长，十分轻盈，音频接收器的上方是纤薄的天线，圆形的外壳扣在头盔两侧，如同长长的狐耳。他的光学镜也是绿色的，和霸天虎以及汽车人都不同。


    这种绿色，让光星想起外科医生实验室中的那些未知能量。


    几乎是同一种颜色。


    多半是因为他吸收了那些能量导致的。光星想。


    那名霸天虎巡逻兵正在阅读通行证，而光星注视着自己小小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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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不可思议。投影在霸天虎的掌心缓缓旋转着，光芒略微照亮黑暗的隧道。


    虽然光星不知道实验是怎么进行的，也不知道除了火种和中枢处理器之外，还有多少旧机体的零件接受了移植。不过光星记得，光学系统上线的时候，他曾看到自己的旧机体被扔在试验台旁边。


    涡轮狐狸原本是没有变形齿轮的，而火种和中枢处理器对机体的改造能到什么程度？


    光星的视线落向投影额头中心的银星。


    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了——


    那颗棱角细长，尖端锐利的银星，顶端略微高于头盔，但是没有音频接收器天线那么长，几个边角宛如星辰的光芒。


    机体旁边，编号一栏赫然写着：ES-SPT-427


    难道之前还有四百多个实验体？他们都已经死于非命了吗……？


    “非常好，通行证已确认——”霸天虎说，他趾高气昂地安排道：“实验体SPT-427，你就在指挥部外巡逻吧。”


    “是，长官。”


    光星说。


    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却必须控制自己的脚步不能过快，不能显得像是在逃。


    巡逻兵P-1248往另一个方向转身，光星则走向塔恩指挥部的门口。


    熔炼炉。


    光星扬起头，看向黑烟升起的方向。他得往南边走，穿过大半个城市。


    大部分霸天虎士兵都不会单独行动，他们要么就是有明确的任务，要么就是在巡逻。而光星穿过这座战争中变成军事堡垒的城市，并且孤身一人，就像是暴露在炙热的岩浆之中，脚下仅有一块随时会融化的孤岛。


    正前方，重形坦克行驶而过，履带轧过地面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炮筒比光星机体更高，量产型霸天虎士兵的队列整齐地移动，如同一个个没有意识的战争机器。


    最宽阔的大路两侧是漆黑的建筑，建筑外侧，全息影像展示出巨幅霸天虎旗帜，建筑上空，战机不时呼啸着划过。


    建筑之间的空隙被阴影覆盖。光星拐入一条昏黑的小径。


    他现在确实还没有霸天虎标志，如果遇到其他霸天虎士兵了，他肯定会被再次拦住。他可以称自己是P-1248派来巡逻的，但也会多一分被雷焰发现的危险。


    不要在遇到任何霸天虎士兵了，光星想。


    这些道路空无一人，冰冷而荒凉，空地也被弃置了许多年。而即便是废弃的建筑，上面也悬挂着全息影像的霸天虎旗帜。


    光星尽可能隐蔽自己，穿过建筑之间的缝隙。


    黑夜将近时，他终于抵达熔炼炉。


    雷焰并不在这里，在熔炼炉门口来回巡逻的都是量产机。L-900手中端着一把聚能枪，驻守门口。探照灯的光束不停移动，烟囱几乎直抵云霄，浓烟遮蔽天空，让这座城市更早地陷入一片昏黑，甚至连夕阳的影子都看不见。


    熔炼炉和工厂建造在一起，围墙旁边有地势落差。


    光星望了望围墙对面，他弹出爪子。


    咯——


    利爪像是切割软泥一样，轻松的楔入金属墙体，他敏捷地爬上一栋废弃的建筑，悄无声息，跃上墙壁，翻越金属外墙。


    比当初爬上锈海悬崖时容易得多。光星想。


    他爬到最高点，而后向下跳落。


    腿部在空中变形，立刻形成更具有减震效果的缓冲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活塞杆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响动，他的爪子也跟着落地，支撑机体。


    坠落寂静无声，光星停顿了一纳秒，迅速起身，隐藏到黑暗中。


    熔炼炉正在轰然作响，光星排除噪音，聆听着来自各个方位的声音。根据霸天虎巡逻兵的脚步声，构建出各个通道的位置。


    汽车人被关押在哪里？


    光星关闭光学系统，仅依靠听力寻找着。


    地下一层或二层，工厂东南侧，有个方形的空间，隐约传来汽车人的交谈声。他需要穿过巡逻区域，最好的接近方式是——从上方，工厂的通气管道进入。


    光学镜重新开启，光星凝视着面前的黑暗。夜晚彻底降临。


    他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