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一四


    三月末尾，小满时节，前线的战事再次有了变化。


    商夏两军在僵持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之后，夏军一方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就仿佛在堤坝上凿出了一个口子，当一点破绽暴露出来后，夏军迎来的，便是无法抵抗的溃败。


    唐今看着手上那一封封皆是报捷的塘报，思绪逐渐飘远。


    薛忱出发之时，只领了十万大军，从人数上看，是少于夏国的。


    即便如此夏军一方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继续下去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夏国就得递交降书求和了。


    但这样一来，最多也只能像前几次一样，夏军求和，割地赔款，然后双方继续维持那短暂的和平。


    虽然确实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慢慢耗尽夏国的国力，但却有意外发生的可能。


    其实如果现在再调个二十万大军去前线支援，最多三年的时间，就可以顺势攻入夏国王城了吧。


    现在也不是以前了，以前还要顾忌着南方部族的威胁，不能全力动军，但是南方部族之前也已经被薛忱镇压收编，可以全力进攻北方。


    调军，灭夏……


    偏偏唐今现在不能这么做。


    如果真让薛忱领军灭了夏国，那他在军中的威望就会再次提高。


    有她这么一个奸臣在朝堂内搅弄风云，把持朝政，到时候就算薛忱自己无意当皇帝，他手下的人也会让他黄袍加身。


    还是得杀了薛忱吗……


    不管是为了在皇帝死后巩固她的权力，还是为了覆灭夏国，收拢军心拿到兵权，不管是哪一件事，她都必须先杀了薛忱。


    有可能用宁儿来控制薛忱吗……


    唐今有些发散地想。


    以薛忱的性子，如果她跟薛忱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保证日后会让宁儿登基为帝，薛忱或许会答应下来。


    这样军队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但问题是。


    她不一定会让宁儿登基。


    唐今是可以培养宁儿一些帝王的心术手段，但有些事情不是靠教育就能解决的。


    在她之后的皇帝，必须是一个手腕足够强硬的女子。


    宁儿未必能做到。


    那就只用宁儿的性命来威胁薛忱？


    嗯……


    这法子说不定能行。虽然她不可能会杀宁儿，但在薛忱的眼里却未必如此……


    毕竟她的膝下现在还有两个“孩子”。


    这些年里她又纳了两房妾室。


    当然，都是明面上的妾室，实际上的下属。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从唐氏一族中选了两个孩子过继，在外人看来，她现在是儿女双全……


    也在外人看来，宁儿对她未必有那么重要。


    不过过继的事情倒是没瞒过皇帝，毕竟皇帝早年就给她下过药了。绝育的。


    皇帝要用唐家唯一的血脉来控制她，肯定是要保证她不能有别的孩子的。


    虽然给她的是用来给男人绝育的，但因为药性太过寒凉，她喝了以后现在的这副身体也确实无法生育了。


    总而言之，在外人眼中，宁儿对她并不是什么重要，是可以杀的。


    但是薛忱……


    即便她没有特意关注过，但因为两府离得实在太近，京城里又时常有一些八卦流言，所以她倒也有所听闻。


    薛忱院里如今还没添过人。


    男的女的，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有权有势不愁的大将军，他这样显然不寻常。


    京城里一直都有他在战场上伤到了身体，所以“不行”的传言。


    真正的原因唐今也懒得去想，她不会那么自信地认为薛忱如今还在为了她——一个两个孩子的“爹”，一个几次派人刺杀他的大奸臣，守身。


    大概他是真的不行吧。


    总而言之，薛家现在没有后继之人。


    宁儿就是薛家目前唯一的血脉，如果拿宁儿来威胁薛忱，他应该是会妥协的。


    这样一来，她可以直接让薛忱率军攻打夏国……


    唐今的动作忽而顿住。


    半晌，她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靠躺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她现在这想法，还真是跟当初的皇帝一模一样。


    只是皇帝当初不杀薛忱是因为无法放弃他的军事才能，担心失去他后将无人能抵抗夏军，但她……


    有不能杀薛忱的理由吗？


    唐今眼底的些许情绪逐渐淡去。


    薛忱是颗能威胁到她的不定时炸弹，死了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大人。”


    一道呼喊打断了唐今的思绪。


    唐今转眸看去，便见手底下的一个侍卫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大人，曹公公来了。”


    唐今坐正了些，“让他进来。”


    “是。”


    侍卫退下后没多久，那拿着拂尘的老太监就缓缓走来了。


    比起从前对着唐今那副表面恭敬实则疏远的态度，现在的曹公公看着就要忠心多了。


    “大人。”曹公公深深朝她行了一礼。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怎么，皇帝准备动手了？”


    曹公公点头，“是，陛下的五万亲兵已经秘密聚集到了京城之外，其中已有三千人潜入了京城。”


    唐今思索。


    三千人……


    不算多，但抓准她离开皇宫的时机将她围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但比之更难处理的，是城外的那五万人。


    好在唐今也早已有了解决之法。


    她笑了笑，语调悠然，“知道了。曹公公今日的相助本相记住了，本相会保证曹公公能顺利回乡，安度晚年的。”


    曹公公俯首拜谢，不过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想起什么，不禁问了唐今一个问题：“大人已经找到那个孩子了吗？”


    皇帝将那个孩子藏得极为严实，即便是他，都不曾得知那孩子的所在。


    唐今也不瞒着，“东南一户富商家中有一个叫宋寻的孩子，与宁儿很像。”


    曹公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皱眉思索了一会。


    片刻，老太监脸色一变，“大人……已经确认过那孩子的身份了？”


    唐今没有说话，只挑眉看着他。


    曹公公知晓，自己现在已经踏上了唐今的船，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当即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大人，那个孩子，恐怕并不是宁儿小姐……”


    在曹公公的讲述之下，唐今清楚了他为何如此惊慌。


    原来，皇帝当初为了保证宁儿不会被人轻易发现，还同时准备了其他几个孩子，假扮成宁儿，分散在各地州府。


    曹公公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宁儿被藏在哪里，但却曾在无意间听皇帝提起过，说其中一个用来伪装成宁儿的孩子，就在东南方。


    在说完这些话后，曹公公便紧皱起了眉。


    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宁儿的话……


    曹公公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后悔。


    或许他刚刚不该将此事说出来的，如果唐今因此而改变计划导致皇帝一方获胜，那等待他的恐怕就只有一死了……


    然而，当曹公公带着这种惴惴不安的悔意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也不由得愣然了。


    明明他刚刚所说的那些，对对方来说应该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坏消息，可此时此刻，坐在那里看着他的青年却是笑着的。


    那双冷色的狐眸里甚至洋溢着令人脊背有些发凉的，不同寻常的愉悦。


    “多谢曹公公的这一番话语，本相现在能确认，那孩子，就是宁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