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十


    “砰——”


    暗色身影蓦然自空中坠落，直接在混沌一片的大地上砸出来了一个直径宽达数千米的巨坑。


    莱斯提尔静静倒在那个巨坑的中心，望着头顶那三道散发出金光的圣洁身影，良久，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输了。


    ……


    输了便是输了。


    身为输家，便不该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如此，才能算光明磊落。


    可。


    莱斯提尔还是想说。


    它并不是输给眼前那三个连能力都还没完全掌握，尚且稚嫩的新生炽天使。


    它是输给了……


    正想着，耳边又有一道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响起。


    莱斯提尔缓慢睁开眼睛，许久，偏过一点头，就看见了那不远不近就停在那里的漆黑野草。


    静静注视了那根瞧不出任何异样来的野草很久，莱斯提尔还是问：“你是谁？”


    对方不是火天使。


    这个明显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需要莱斯提尔再去研究思考了。


    而它之前一直不解的，对方为什么不肯放弃人类肉身露出本体，如今也有了答案。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不愿意舍弃肉身，不愿意离开人间界了。


    对方不过是不想让它发现，在那具人类肉身下的，根本不是它以为的自己可以轻松对付的火天使，而是一根依附在火天使的光核上，脱离了它的认知，脱离了命运的预测的……


    草。


    ……


    命运原来也错了吗？


    命运原来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如果早些知道对方的身份，或许它就会早些对命运产生怀疑。


    或许，它的行动就会超出对方的预计……


    ——现在再说这些，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了。


    它已经输了。


    莱斯提尔看着那根漆黑的野草，声音低哑：“你是谁？”


    这是它最后想知道的事情了。


    但那根野草并没有回答它。


    会回答它才怪。


    什么时候见过草会说话会回答人问题的。


    那片野草只是一点点蔓延到了莱斯提尔面前。


    莱斯提尔再次闭上了眼睛，面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样平淡，似乎半点都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你杀不了我。”莱斯提尔缓缓道。


    就算可以吞噬掉它的能量，但她也不可能将它杀死。


    它早已抹去了自身的死亡，在这世界上，即便是至高神也无法将它杀死。


    但那野草也不会搭理它，只是依旧蔓延而来，一点一点将它的身形覆盖。


    莱斯提尔得不到回应，耳边那所谓的命运之声在此刻亦也消失。


    它唯有自言自语地喃喃：“如果命运也无法为我指明前行的方向，那我……究竟该往何处？”


    究竟要抵达何处。


    才能真正抵达那绝对光明之乡。


    ……


    “绝对光明……”莱斯提尔不断喃喃着。


    草是不能说话的。


    草精，倒是能说话。


    就是不爱说。


    草的天性就摆在哪里。


    这一旦变回草的状态，不管人形的时候有多活泼开朗，唐今都会变得非常的沉默寡言——


    又或者可以说是懒。


    她懒得说话了。


    至于别人要跟她说什么。


    应该也不会有人没事非要对着一根草说话吧。


    但听着莱斯提尔那“光明”“正确”“善恶”自言自语像是要说个没完了的声音。


    以防对方被吞了之后还会这么碎碎念叨，唐今还是开口说了一句：“你的正确，就一定是其他人的正确吗？”


    莱斯提尔没想到她会回自己。


    但在反应过来后，听懂了她的话语，莱斯提尔却无法认同她话语中的含义：“向往光明与善，不是正确吗？”


    它知道，唐今是想说每一方世界都有不同的生存法则，它不能用天界的标准去要求别的世界。


    可不论是什么样的世界，向往光明与善，摒弃罪恶，难道不都该是正确的吗？


    ——反面例子不就是它们现在所处的恶魔界。


    在这个摒弃光明与善，崇尚暴力的地方，看看这方世界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到处充斥杀戮，看不见半分希望。


    “没有希望，但它还是有未来啊。”


    “世界不是一定要绝对正确，绝对光明，才能拥有未来的。”


    “你口中的反面例子恶魔界，不是和天界一样，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亿年了吗。”


    ……


    “可……”


    人间界又不是恶魔界。


    人间界是由至高神所创造出来的世界，也该遵循向善的法则……


    如果人间界不必遵循这样的规律，那当初至高神又为什么要派它们前往人间，救赎无罪之人，引导人们向往光明呢？


    “任何事情都需要平衡。”


    至高神在创造人间界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人间界和天界一样，充满光明没有罪恶？


    因为。


    人间界并不单单只是至高神突发奇想，就创造出来的一个普通世界。


    它是分隔天界与恶魔界的墙，是天界与恶魔界间的平衡。


    最开始，也就是已经被莱斯提尔所抹除掉的那方人间界，是在天界与恶魔界的那次大战后才被至高神创造出来的。


    那是天界与恶魔界间最为惨烈的一次大战。


    在那一次大战中，天界消亡了十分之久的天使，而恶魔界亦是尸横遍野，损失惨重。


    两方世界并没有因此就准备各自收手的意思，反而结下了更大的仇怨。


    再有下一次开战，恐怕就是两方世界的毁灭之日了。


    于是至高神做了一个。


    有些自私的决定。


    ……


    祂用全部的能量在天界与恶魔界的中间，创造出了一个新的世界，又在这个新的世界周围，布下了最为强大的禁制围墙，分隔开天界与恶魔界，也令所有进入人间界的天使与恶魔，实力均受到压制。


    这样，即便天使与恶魔在人间相遇，因为实力受到压制，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但。


    这方世界里不能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虚无的世界，即便有着两堵厚实的围墙，也无法挡住天界与恶魔界之间的矛盾。


    至高神不必担心天使们会对这方世界怎么做。


    祂需要考虑的。


    是如何才能让恶魔们不对这方新世界感到无趣。


    是如何，才能让恶魔们，将目光从天界，转向这方新的世界。


    ……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自私的决定。


    祂创造出了一个世界，给予了这方世界光明，却也赋予这方世界黑暗。


    祂给予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生老病死，让它们知晓疼痛，知晓恐惧，拥有喜怒哀乐，拥有欲望。


    欲望，滋生罪恶。


    足够吸引恶魔们目光的，罪恶。


    最后，祂赋予了它们灵魂——那是大多数恶魔的食物。


    ……


    这是一个自私，罪恶的决定。


    祂知晓。


    即便祂派独角兽守护人间，避免恶魔大肆入侵，即便祂派天使们前往人间教导人间界物种向善，教导它们如何对付恶魔。


    但这也无法掩饰。


    祂创造人间的目的，就是自私的。


    祂是为了让人间界的物种代替天使们受伤，才创造的人间。


    ……


    绝对的光明与绝对的黑暗之间，必须存在平衡。


    否则就是两败俱伤，共同毁灭。


    人间界充斥不净、罪恶——难道至高神不知道吗？难道至高神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吗？


    祂知道。


    祂有办法。


    但祂不能这样做。


    因为，祂需要的，就是这样不净的人间。


    ……


    莱斯提尔听得愣然。


    唐今也快把它吃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