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饿狼和电线

作品:《从无到有

    咚---


    沈青放下小碗沉思。


    发电厂输出的电,和实际入户的电,在电压上有极大的不同。


    前者,中招了,在烧死和电死间选一个吧。


    后者...及时甩开漏电物件的话,是有生还的可能。


    营口镇那人的体征,像是...心脏骤停而死。


    心脏,它是一个带电的泵。


    前世,若有谁心脏不舒服,到医院去看病,医生必建议做一套心电图,因为健康的心脏,是有规律性电活动的。


    人,被电之后,肌肤没烧黑、身子不发软,表面上没什么,心肌...却可能已经受损,一旦触发了契机,便会要人性命。


    沈青:“‘村村通电’之后,给电表箱安上铁锁,并贴上封条,村里谁想接线,得先来你家一趟。


    甭让钥匙经外人的手,你亲自打开电表箱,并约定好关箱时间。


    到时候,先察看一下箱内情况,再关箱上锁贴封条。


    还有,在村子里走路,偶尔瞧一瞧电线杆上端。


    若看见线路多了点分叉,就顺着分叉找到偷电的人家,通报批评,勒令他们立刻撤线。”


    “这个法子蛮不赖的,可---”


    李广田皱着眉头,“它只防偷电,不防村户亲自动手接线呐。沈青,你还有别的招吗?”


    这年头,电表内部是不设开关的,都是在其下口处,接两根电线,过一个简易闸刀,便接入了室内。


    也就是说,连接‘电表-闸刀’线路时,会有中电的风险。


    “容我再想想。”


    其实,想彻底消除这个顾虑,唯有...让村户一分钱不掏,也能获得电线、闸刀、灯泡等玩意,再托供电局的人统一安装。


    刚才村长说了,供电局拉线时,村户只要备齐用具,就顺带着不收钱帮忙安装。


    用具...沈青嘴角轻扬,可以走‘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免费策略。


    “李叔,供电局忙活时,趁着有电工在场,给各家各户统一接线入室,才能解决你的担忧。


    镇里能出资包揽一应设施,村里亦可以走公账,付清‘用具’费嘛。”


    “走公账?”


    李广田连连摇头。


    “不行。这法子挺好,也有一些村子,打算就这么干。


    旁的村子,有果林、有大塘,承包出去后,一下子收了几年的租金,账上富裕的很。


    咱村没有果林,大塘,就三个,也没人承包,账上...哪来的钱?”


    “李叔,你也说了,咱村有三个大塘呢。”


    安宁村的大塘,村中央、南湖、西菜各有一个。


    “年前起鱼后,把大部分的鱼,卖给鱼贩子。


    卖得的钱,拿来抵‘用具’费。


    剩下的鱼作为年货,按户分给村民们。


    走公账拉电的,只能分到别家三分之一的量。


    每一年都这样干,直到‘用具’费被还清。”


    李广田隔三差五,就割点青草,投喂村中大塘里的鱼。


    其余两个大塘无人管,水里是有鱼的,但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之前‘投苗-起鱼-分货’都只针对村中的大塘。


    南湖和西菜,也许今年起不了多少鱼,但明年开春,投一些鱼苗,定时抛撒青草,忙活一通,收获不一定比村中大塘少。


    此法,看似是走了公账,实际上,钱,仍由村民自身来出。


    可是---


    “大青,这个点子非常不赖。


    塘里的鱼,起了就卖,不过村户的兜,自然不担心有人耍赖皮。


    三分之一的量,估摸就一条大鱼,外加几条小鱼。


    小的,自己吃,大的,招待亲戚,年啊,也还算过得去,不会闹啥子情绪。


    可...村户欠公账的钱,可以慢慢还,供电局和店铺老板,会允许安宁村欠账好几年?”


    “广田,为了名声着想,安宁村不能欠外头人的钱。”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院外响起。


    很快,一斜背挎包的老者,走进了堂屋。


    那老者,面色红润,蓄着花白的山羊胡,衣着普通,腰杆挺得很直,迈着四方步,特有气质。


    正是刚才在大塘边打太极的人。


    “三爷,来,坐。”


    李广田起身让坐,沈青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三太爷,好。”


    李三爷入座后,打量沈青一眼,“你是...沈有根家的三小子。嚯,好久不见,都长成大小伙了。”


    哗---


    李广田为李三爷倒一碗茶水。


    “素芬亲爷和大青妈的爷爷,是堂兄弟。


    大青喊素芬姨,按辈分,合该喊您一声‘太爷’。


    沈有根是个偏心的,宠溺大房,压榨二房,三房...有他媳妇疼。


    清算工分那会,由书记当公证人,大青和沈家断了亲。”


    “断亲?”李三爷先是一惊,后又一笑,“断了好啊,远离豺狼虎豹,才会越过越兴旺。”


    沈青从原身的记忆里,搜到了与老者相关的信息。


    李三爷,本名不详,是安宁村辈分最高、积蓄最多的人。


    李家祖上曾开过占地二十亩的大厂,主营酱油,副营酱豆,积累了大量钱财。


    战争一起,厂子化为乌有。


    但手艺还在,李三爷作为传承人,办起了家庭式小作坊。


    他曾用自家大陶缸,底钻孔、下藏人、上装酱,板车一拉,助几名侦查兵逃离敌控区。


    饥荒之年,他曾慷慨放粮,帮附近村民渡过难关。


    人性亢奋时期。


    这两大善举,令他被排除在‘名单’之外。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


    红袖章一戴,木棒一拿,打着各种名义,进李家搜查,每每无功而返。


    但...李三爷的气质,委实不像是穷人。


    一度被怀疑,其将祖上积蓄,藏匿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蔽处。


    不过,甭管‘祖上积蓄’是否存在,就凭那经营多年、始终红火的小作坊,其也能被称为安宁村首富。


    这时,李三爷端起碗,喝了一口。


    “微甜,无糊焦味,火候把握得很好嘛。


    我呢,二子一女,底下一连串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且个顶个的孝顺。


    每年,都往我手心里塞不少钱,就连你,逢年过节,也往我家送好多东西。


    家里就我和老伴两个人,花不了几个籽,孝敬给我的钱,一直没咋动。


    冒儿,我那个最小的孙子,在大队任职。


    闲聊时,他向我透了点信息,说镇里要普及‘电’。


    这是天大的好事,但...听到电表箱后面的设施,由村户付费承担后,我就犯愁了。


    刚在门口,听了一耳朵,发现你和我有着类似的担忧。


    我呢,本想做个善事,自己贴钱帮大家接电入户。


    沈青的话,给了我启发。


    直接给,远不及垫付,让村民懂得爱护电线、灯泡等。


    至于钱款---”


    沈青提议:“不妨以村子的名义,向您借钱,并立下字据。李叔,昨晚你是挨家挨户的通知村民,今天要开大会的,对吧?”


    “嗯,没错。”


    沈青:“那就好。李叔,要是有人问起村子借钱一事,你就说,昨晚喊人开会时,顺带谈了一下借钱,跟谁借,就不方便透露了。昨晚,你每家都去了,他们吃不准你跟谁谈了,省得有人去叨扰李三太爷。”


    “你小子,年龄不大,考虑事情倒挺周全。”


    李三爷乐呵一笑。


    “广田,甭立字据了,你的为人我很清楚。”


    “三爷,不立字据...那怎么行?”


    “嗐,村里那帮小屁孩,常来我家玩,我老伴爱领他们进屋找吃的,找着找着,翻出字据,再经由小孩的嘴传开,那可就不好了。”


    李三爷,是奔着捐款来的。


    临进屋了,才改变主意,整起了借贷,


    字据,有或没有,他都不在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广田不再执于立字据。


    “那行,我把这件事,牢记在心里。年前,我挨家挨户送鱼时,把钱塞给你,保准叫外人看不出端倪。”


    “成~”


    李三爷从挎包里,掏出一蓝布袋,递给了李广田。


    “里面的钱,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李广田打开布袋一瞧。


    瞬间,眉峰上移、眼睛睁大,看来,袋里的钱数目不小。


    “这---”


    “收起来吧,这是借款,要还的,我又不吃亏。”


    “听您的。”


    李广田进了西厢房,再回来时,布袋没了,手上却多了一个木托盘,盘里放有五组电线,和两套灯泡。


    “我昨天在镇上转了一圈,挑了几件物品。你俩,一个辈分高,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广,一个,会给树看病,四处跑,懂得也多。帮我参谋参谋,挑哪一个好。”


    李三爷扫了一眼托盘。


    “问我,你算是...问错人了,我家唯一带电的东西,便是手电筒了。


    若是问我做酱豆时,大豆要煮多久,面粉要撒多厚,入缸要加啥佐料等等,我能说一整天,问我与电相关的东西,我可就抓瞎了。


    今年大豆收成不错,我酿了三十来缸酱豆,再过个把月,就能发酵好了。


    到时候,想吃,带个空罐子来我家,保准灌满,还一分钱不要。”


    “那行,提前先谢谢三爷了。”


    说完,扭头看向沈青。


    之所以让他比别人早一会到。


    一呢,想请他支个招,解决‘村户亲自接线’顾虑。


    二呢,想请他帮忙挑选电线、灯泡。


    沈青凑近托盘细瞅。


    开关,由车铃铛样的黑家伙+长系绳构成,用时,拉拽绳子,便可操控灯泡的‘开’和‘关’。


    那俩灯泡,皆是钨丝的,个头也差不多。


    唯一区别是:一个顶部圆柱上布有螺旋凹槽,一个顶部圆柱表面光滑,但两侧各多一个凸起物。


    对应的灯座,也略微有点不同。


    一个内有螺旋凸痕,一个两侧布有‘7’字形漏空槽。


    螺旋vs卡扣


    前者!


    栓得紧,灯泡不易掉,但若长期处在潮湿、有水汽的环境下,凹槽和凸痕会锈到一起,加大更换灯泡难度。


    后者!


    装卸简单,沿着‘7’字漏空槽走一遍就行,不易锈连,但...卸它,一秒钟的事,容易被人顺走,或被孩童偷去玩。


    沈青讲明二者的优劣后,又说道:


    “螺旋的,适合安在堂屋和厢房,没有水汽、油烟,灯头和灯座锈连的慢。


    卡扣的,适合安在厨房,哪怕上头积满油污,装卸也很容易,想来,没有谁会偷脏灯泡,或者玩黏不拉几的灯泡。”


    “是的,要偷、要玩,都会可着劲挑干净的。”李广田点头附和,“大青,你再看看电线。”


    “行~”


    沈青拿起一组组电线细瞅。


    第一组!


    外包皮0.15厘米厚,呈灰白色,光滑柔韧,扯不断,掐也无痕。


    内嵌红、蓝两根电线,线皮0.1厘米厚,线芯是成缕的细铜丝。


    第二组!


    两根单独的线,一红一蓝,线皮0.2厘米厚。


    质硬,掐会留痕,两手食指相并,大拇指甲相背,捏住电线反复掰折。


    二十几下后,线皮被掰断了,轻轻一拽,得到一中空的皮圈,线芯内的铜丝,要比第一组粗一点。


    第三组!


    像是一、二两组的结合体,两根单独的线,粗铜丝,红、蓝线皮之外,还裹有灰皮,柔韧、光滑、不易断。


    第四组!


    灰白色的,两股电线似麻花一样拧在一块,非常软,线芯...也是一缕发丝般的铜丝,但丝数只有第一组的一半。


    沈青举起麻花线,“李叔,它...是专用来接灯的?”


    “不是!”李广田摇了摇头,“店老板说,它屋内、屋外都能接。”


    沈青又拿起第二组电线,“这些可以淘汰了。”


    李三爷眯眼流露疑惑,“为什么?”


    “电,像数不尽的、极速奔跑的狼。


    电线,像道路两侧的围栏。


    李叔,你刚举的‘营口镇村民被电死’例子,如同把围栏割开一个口,却未做防护措施,而被饿狼们咬死。


    假如道路过窄、或围栏不给力,饿狼便会一起发力,撞破围栏,给栏外的人、物带来危险。


    蓝、红二线的包皮太次了,掰一小会就断了。


    虽说架在空中,无人学我掰电线,但风吹、日晒、雨淋等,都会令其老旧脆化。


    一只鸟、一根落枝,都能砸碎外皮,铜丝裸露在外,安全性难保啊。


    麻花辫太细了,安个灯还行,后面,谁买了旁的家电,却还用这种线,会出事故的。


    轻则电线变软,重则接口处起火。


    通俗点讲,带动灯泡,需三列狼,带动家电,需六列狼,且跑速要加快。


    列数增家,路宽不变,可不得出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