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刚才路上从人家小崽崽口中探听消息,察觉小崽崽并无悔改,只有不服气,于是偷偷用脑电波吩咐她把人支走,给秦公带去口信。


    嬴驷崽崽憋着嘴,眼泪晃荡。


    没有外人在,慕朝云抛去神女人设的束缚,将无赖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唉……我真惨,本以为身负旷世才学,定能谋得秦公青睐,没想到当个老师,还得先陪你罚罪。”她说话时,一直盯着小崽崽的反应。“这下好咯,你罢工不干,那就让我一个人受罚算了。”


    慕朝云拍了拍自己腰间沾惹的尘土,继续操纵曲辕犁。


    嬴驷崽崽鼓了鼓脸,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一阵,憋红脸蛋大声喊道“我是男子汉,怎会让你一个无辜者独自受罚。”


    他用手背擦去眼眶悬着的泪,扛起耒耜,一下下掘土。


    然而耒耜并不好用,费力又磨手。


    他这才意识到曲辕犁的好处,可曲辕犁只有一个,是他先放弃用的,自然不好意思再换过来。


    六六并不务农,而是收拾茅屋,找菜做饭。


    两顷地,一大一小哪里能弄得完,今晚铁定得留下来。


    等到日出东方,渐渐攀升,劳累好一阵的两人,饿得肚皮贴脊梁,抱着干饼就酱吃。


    慕朝云也不清楚宫人带来的酱是什么做成的,反正没有肉味,和昨晚吃的各类醓醢1完全不同。


    吃饱歇过气,喝两口水,又得继续忙活,直到日轮居中,才入茅屋歇息片刻。


    六六给他们打水净手。


    茅屋先前也不知谁人在住,有一股说不清楚的臭味。


    若不是晒得头顶冒烟,嬴驷都不想进去。


    他捏着鼻子,眼眶泛红,水波晃荡。


    慕朝云时刻注意着他,见状先假意抽泣起来。


    “我命真苦……”她拉过六六的手,把脸埋在对方腰上,“来到秦国以前,我连走路都有香花软垫铺着,想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嬴驷崽崽酝酿了一半的委屈,顿时不上不下,停滞住了。


    六六娴熟辅助“女郎不必伤心,你做得很好。虽然你以前从来没吃过任何苦头,但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却没有推卸,已经很了不起了。”


    慕朝云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选好角度仰起头,让挤出的几滴眼泪缓缓从脸上滑落下去。


    “真的?”


    “真的。”六六朝嬴驷崽崽使眼色,“太子你说对不对?”


    莫名接到戏份的嬴驷,下意识点头肯定“对。”


    慕朝云忍住笑意,抿紧自己要上翘的嘴唇,看向他。


    “可是我连你都不如,大家都在田地忙活大半日,你一个小孩子都没喊苦。”


    她不舍地擦去艰难挤出来的眼泪。


    嬴驷崽崽莫名就挺直了脊梁骨,甚至安慰她“君父要罚的本就是我,你一个无辜者被牵扯进来,难免委屈。”


    他思忖再三“要不我和君父说,先将老师送回栎阳城,待我受罚完再说。”


    “那怎行。”慕朝云道,“我已经是你的老师了,怎么可以看着你一个人受苦受难,却安然在栎阳城享受呢?”


    嬴驷崽崽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是我连累老师了。”


    慕朝云“我们不说这些丧气话,一起证明给秦公瞧瞧,我们也是有担当,能扛起责任的人。”


    “好!”


    小崽崽悄悄握紧小拳头。


    六六凑到她旁边,用气音说“你这是什么特殊的带娃技巧。”


    可怜娃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都不清楚。


    “你不懂。”慕朝云眉头一扬,扭转头就开始得意贫嘴,“先哭的人有糖吃。”


    她不过是走娃的路,让娃无路可走。


    午后,两人继续犁地,直到暮色四合,月色也不眷顾,才回茅屋。


    嬴驷崽崽手上起了水泡,还破皮。


    六六点灯给他挑破后上药,再抬头,小崽崽已睡得沉沉。


    慕朝云把手递给六六。


    她细皮嫩肉的,农作一日,手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不是要退休享福,”六六轻轻吹气,给她缓解手上热辣,“怎么收个小崽子,把自己都搭上去了?”


    这种亏本生意,怎的又干起来了。


    慕朝云撑着额角,眸中含笑,灯下看美人,随口道“鬼迷心窍吧。”


    出城路上,听到小崽崽理所当然认为,他既然是太子,农人为他办事耽误农活,亦是理所当然时,她就莫名冲动了。


    六六抬眸看她一眼,摇着头给她上药。


    哼哼。


    嘴硬吧。


    刚准备拭牙漱口歇下,就听到靠近的马蹄声。


    慕朝云只得重新端起神女的架势。


    来人自然是嬴渠梁和景监,他们靠近后就下马快步走来。


    当前的


    嬴渠梁宽袖一合“渠梁谢过神使。”


    慕朝云颔首“秦公先去看看太子,再到远处叙话。”


    她伸手指向阡陌间,抬步走去。


    六六没跟上,留在门口。


    嬴渠梁入内站到床边,瞧冷得缩成一团,抱住被子的小崽崽,伸手轻轻将那小手腕抓住,要塞进被子里。


    拿起嬴驷崽崽小手时,不可避免看到那些挑破的血泡和磨破的皮肉。


    他用拇指顺几下孩子的手背,就拉高被子,把小崽崽的手放进去,给孩子掖好被角,静看几眼,蹑手蹑脚退出去,朝慕朝云走去。


    慕朝云从出栎阳宫开始,就一直穿的是秦国黑色直裾袍子,除了那一张白得发光的脸,整个人都溶入夜色之中。


    嬴渠梁着景监点起火把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