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堇留下的，不只是这句话。


    还有封印与提醒。


    封印的是天命，与一遍遍死亡的麻木和绝望的记忆。


    ——拥有那些记忆的人，连自己都活不下去，更遑论去救别人。


    而她的提醒，则会以极不起眼的形式，向未来的自己，给出委婉的提示，让她大致知道这是个什么样世界，又大致知道该怎么往下走。


    所以，路小堇会看到po文。


    那其实不是po文。


    那是石瑜的泣血。


    是路堇眼中，最痛苦，最不甘的悲泣。


    “这一次，请一定要，救下她。”


    其实从一开始，路堇就告诉了路小堇，她要救的人是谁。


    因为那篇po文里，男主可以是任何人，但女主，从来都只有一个。


    ——江意浓。


    她要救的人，是主角。


    唯一的主角。


    只是路小堇看了太多的救赎文，都是去救赎男主男配，虽然他们地位高，又强大，甚至残忍嗜血，但只有他们，才会被救赎。


    所以路小堇理所当然地觉得，她要救的人，会是男主之一。


    从一开始，就都错了。


    *


    路小堇睁开眼。


    她正躺在通往第十八层的楼梯上。


    她体内的所有封印，在这一刻，悉数消散。


    她蜷缩成一圈，口吐鲜血，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啊。”


    原主那些痛苦的，麻木的，绝望的所有记忆，涌入路小堇的脑海里，一点一点，融入她的灵魂中。


    “啊——！”


    路小堇太痛苦了。


    但很快，她就连痛苦都感知不到了。


    只有绝望的麻木。


    眼睛是空洞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的灵魂，像是被注入了无数的黑色污染，那些污染，如同淤泥一样，一点一点淹没她的灵魂，灵魂化成黑水，在坍塌，在涌出，在膨胀……


    沉重得，让这具身体无法支撑，更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路小堇就那样躺在楼梯上，木然地看着木窗透进来的阳光。


    她无法感知到温暖。


    甚至无法感知到光。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而后，她的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阿瑾！”


    是阿姐的声音。


    路小堇涣散的眼神，渐渐重新聚焦。


    她得继续往前走。


    她的阿姐，还在等她。


    路小堇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沉重麻木的身体，一步步走到了第十八层。


    “路小堇，吾等你很久了。”


    门口，是轮回镜。


    这一次，路小堇没有闭眼。


    第十八层里，除了轮回镜，就只有一团光束，那光束里，是一团火苗，


    火苗在燃烧，在跳动。


    火光里，闪烁着一张人脸，但看不太清楚。


    “看来，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火光神迹声音很和气，“那现在你应该也明白，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你是无法成为神灵的。”


    “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一颗邪神与天道博弈的棋子。”


    “路小堇，你甘心，生来就为他们而死吗？”


    神迹生来就是为了邪神而死的，祂们没有神智还好，但祂们有，所以祂们不甘心。


    既然祂们会不甘心，那同理可得，路小堇也不可能会甘心。


    谁会心甘情愿，为旁人去死？


    这天下的存亡，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这一次，你要怎么选？”


    火光神迹很确信，路小堇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把血给祂，让祂自由，打乱邪神的所有计划。


    要么，直接离开，逃离成为棋子的命运，而祂，也不会再召唤她，只会慢慢献祭人类得到自由，他们之间，互不干扰。


    不论怎么选，对他们俩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显然，火光神迹比之前的所有神迹都强大。


    祂甚至可以摆脱孑孤的监视，所以只有祂，能跟路小堇谈条件。


    祂很自信。


    谁知下一瞬，路小堇就伸出手，穿过光束，死死抓住了神迹。


    火光神迹大惊失色：“路小堇，你想干什么！”


    路小堇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将火光神迹抓了出来，塞进了嘴里。


    “啊——！”


    “不要——！”


    “路小堇，你是疯了吗！你真要继续往下走？”


    “这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她只是，想要她阿姐活下去。


    火光神迹见无法说动路小堇，便拼了命地想要勾起她的七情六欲，乱她心神，但不行。


    现在的路小堇，灵魂就跟一摊烂泥一样，什么都勾不起来。


    “吾不想死！”


    “吾不想死啊！”


    火光神迹被路小堇吞噬殆尽。


    痛楚从五脏六腑里传来，可她木着脸，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能感觉到的，自己体内有无数力量涌出。


    那些强大到，可以灭世的力量。


    这时，孑孤从白光里走了出来，祂的蛤蟆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


    “小新娘，恭喜你，你成功了，来，召唤吾，吾现在就让你成为神灵。”


    孑孤不清楚，路小堇对自己身为一颗棋子的命运，究竟知道多少。


    但每个人都有欲望。


    路小堇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么着，都得赌一把吧？


    万一，真能成为神灵呢？


    孑孤要的，就是路小堇博这一把。


    没有人不会赌。


    可路小堇没赌。


    她看都没看孑孤一眼，便径直朝楼下走去。


    “小新娘，你在犹豫什么？”


    路小堇头都没回。


    孑孤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强迫路小堇召唤他，可现在，他的力量大半都在路小堇身上，加上有契约在，他根本无法控制她。


    更何况，上头还有天道在盯着。


    “小新娘！不论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言论，你都不要相信，你是吾的小新娘，你能信的只有吾！”


    路小堇没回头，一步一步，走到了第十七层。


    “小堇！”


    司空公麟恢复了正常。


    在神迹被吞噬的那一刻，影子全部消散，所有尚且还活着的人，都恢复了正常。


    他走向路小堇，满脸慈爱，照旧抬手想摸一摸路小堇的脑袋：


    “一切都结束了，走吧，跟为师回天云宗。”


    至于什么神迹，什么邪神，以后，都与他们无关了。


    都结束了。


    却不想，他才刚伸出手，就被路小堇抹了脖子。


    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