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孩子？”


    眼前的方块人愣愣地躺在床上，仿佛不明白少女在说什么。


    他代表眼睛的蓝色部分呆滞着，一眨都不眨。


    她挑了挑眉，刚想帮这个可能刚刚脱离死亡的男人解释什么，就见他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创到她的头，幸亏她及时躲开了。


    “呼……”有栖川镜夜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心一点……啊。”


    “你刚才说‘那群孩子’?!”方块人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本来看起来毫无高光的眼睛此时仿佛迸发出了光亮，他低沉的声音高高扬起，语气急切，“你说过了对吧？！”


    “嗯嗯大兄弟，”原来方块人还能这么用力地抓东西，有栖川镜夜安抚地拍了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静一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的。”


    可她口中的大兄弟并不想从长计议：“那群孩子，名字是不是咲乐、幸介、真嗣、优和克巳？！”


    “嘛，虽然另外三个孩子的名字我没问啦～”见这样安抚没用，少女点了点下巴，“不过年龄最大的那个是幸介我知道。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好爱哭哦，昨晚都把我衣服哭湿透了，好像是叫咲乐来着？”


    不确定了，耳熟，毕竟昨晚好混乱啊，小孩子哭起来真可怕。


    “他们……都还活着。”织田作之助声音颤抖，绊绊磕磕，有栖川镜夜都怀疑他要哭出来了。


    她怀疑的没错，他下一秒果然哭了起来。


    男人哭起来十分压抑，他好像奋力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嘶吼出来，但吸鼻子的声音和从嘴中溢出的哭腔仍暴露出他激动的情绪。


    “喂喂！冷静点，你是叫织田作之助是吧？”


    原来方块人哭的时候眼泪不是喷涌出来而是正常地流下来啊……


    不对啊她在想什么呢？！


    有栖川镜夜赶紧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甩掉，掏出口袋里的太宰治的帕子递过去。


    帕子当然已经洗过了，她不能容忍一个沾着灰的东西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


    不过话说织田作之助叫起来果然很麻烦，还是叫织田作吧。


    这么想着，有栖川镜夜放柔了声音：“织田作啊，快把泪擦一擦，待会儿大家就都起来了，我跟那群孩子昨晚约定过，他们会来看你，你是他们的监护人吧？”


    “那群孩子哭了一晚上，如果过来看到你在哭难道还要他们再哭一次吗？！”她语气沉重，“要负起监护人该有的责任啊，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接过帕子，擦拭起自己的眼睛。


    “谢谢你，死神小姐。”


    噗的一声，青筋出现在了有栖川镜夜的太阳穴旁：“我不是死神。”


    “那你……难道是黑手党吗？”


    “我也不是黑手党！”


    “那么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地狱？”


    原本有些恼怒的少女愣了一下，怒意从她脸上褪去，嘴角勾起，她笑得灿烂。


    她敲击墙面，墙面很快露出一个方形的洞。


    更多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透过漏出的洞，织田作之助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那个熟悉的属于镭钵街的大坑。


    “你自己刚才不都说了吗？你们都还活着。”


    “毫无疑问，这里是人间。”


    ……


    “咕噜”一声，是肚子发出的哀嚎。


    有栖川镜夜视线下移，看向方块人的肚子。


    她自己当然吃过东西了，饿的只能是织田作之助。


    “现在时间还早，小孩子要是这么早起来容易长不高，等太阳再高一点我们再过去。我把那群孩子委托给了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女性，她也有个孩子，应该会很可靠。”打了个哈欠，有栖川镜夜掏出面包往对方那边递了递，“吃点东西垫垫吧。”


    “哦，谢谢。”织田作之助接过了面包，像是才注意到不对劲，他看着自己方方正正的手愣了愣。


    “怎么？慢半拍啊。”这么嘟囔着，有栖川镜夜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你和那群孩子都是从我的一颗蛋里跳出来的，出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说到跳出来，总觉得像是葫芦娃。


    “顺便一提，我发动异能力后和你一样，所以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被我的异能力影响所以才变成这样的。不过没关系，等太宰先生来就知道了。”


    “太宰？”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原来您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啦，我可是太宰先生的委托人哦～”


    “委托人……”织田作之助低声重复了一遍，显然是没有搞明白情况。


    通过他的反应，有栖川镜夜明白他的死亡是发生在很久以前，并且很有可能那时的太宰治还在港口黑手党。


    “对哦，他在一家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地方工作呢。”


    “织田先生，欢迎来到几年后的横滨～”


    强撑起精神，她张开双臂如此介绍道。


    但声音飘忽，因为昨晚的折腾有栖川镜夜现在头疼的很，必须马上睡觉，不然她感觉头要炸了。


    后仰重新躺在了床上，她吞吞地掏出手机往织田作之助那边递了递：“密码是1121，点开讯通讯录就可以看见太宰先生的电话，侦探社九点上班，你九点左右给他打电话他应该醒着。”


    她安详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随时能进入梦乡：“我受不了了，我先睡了呼……”


    几乎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她就打起了小呼，呼吸也逐渐均匀。


    织田作之助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


    那么，就按照她说的，九点左右再打电话给太宰吧……


    虽然很想迫切地见到他的孩子们，但有栖川镜夜说的对，他们还在睡觉。


    织田作之助靠着墙壁，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灯一直发呆到了九点，然后解锁点开了通讯录。


    “嘟——”


    “嘟——”


    “莫西莫西？镜夜，一大清早就想你亲爱的太宰先生了吗？”


    铃声只响两下就被接起来，电话那头属于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又温柔，这是少年时代的他很少表现出的东西。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有些欣慰。


    似乎是因为没人说话，太宰治的声音染上了一些疑惑：“镜夜，怎么了？”


    “咳，”织田作之助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叫道，“太宰，是我。”


    *


    “太宰，是我。”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嘶嘶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起，本来躺在侦探社长沙发上枕着手臂的太宰治呼吸一滞，而后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旁边已经开始工作的国木田独步横了他一眼：“太宰治，又一大早就在那不干正事，给我过来工作啊！！！”


    这个点新入社的谷崎直美和谷崎润一郎都在上学，社里忙的很，这家伙竟然不帮忙还在旁边摸鱼！


    但被他教训的人没有像平常一样耍赖，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紧紧捂住了盖在耳朵上的耳机。


    这个声音，即使已经几年没有听到了，他也仍然记得。


    每一年扫墓，他都会念叨着，并想象着对方的回答。


    这是……


    这是……


    “织田作……”他如同一个迷茫的孩子，只呆愣着将心中的答案吐出。


    “是我，太宰。”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一个好心的小姐借给我的手机，她说是你的委托人，我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原来是叫镜夜吗？”


    “你们在镭钵街吗？！我马上过去！” 只忍耐着听完这句话，太宰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顾国木田独步惊愕的眼神，他将外套穿上，然后奔出了门外。


    门砰的一声关上，国木田独步很是迷茫。


    最终，他选择将目光转向一直没出声的江户川乱步，希望万能的名侦探能够告知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户川乱步重新闭上刚才因为观察而睁开的眼睛，他不紧不慢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声音镇定。


    “给太宰算成请假吧，他啊，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故人了。”


    ……


    和江户川乱步说的一样，那的确是对太宰治来说十分重要的故人。


    在昨天被国木田独步威胁着回去后，他果然发现是有大案子等着自己，忙忙碌碌到很晚才回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去侦探社写报告，太宰治心里是拒绝的。


    所以在接到有栖川镜夜的电话后，他还有些期待少女能帮自己脱离出这个苦海，根本没想到会听到熟悉的声音。


    其实他有想过其他可能。


    比如镜夜的手机掉了恰好被他的知道内情的敌人捡到，然后引诱他过去。


    但是啊，他多么希望……


    多么希望这是真的。


    他顺走了国木田独步的车钥匙，只为能够自己快点开车到达街，一路上心急如焚。


    终于，他到了。


    有栖川镜夜昨晚没有回到武装侦探社的宿舍，所以她极有可能是住在了镭钵街。


    再推测，就能知道她的位置——镭钵街的盆地旁。


    由于前方无法再由车代步，太宰治将车停下，步行赶到了那个位置，果然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看起来是由木头做成的房子。


    汗水自他的额头流到了脸颊，他已经不想猜测，快步上前来到了木屋的门前，然后敲了敲门。


    很快，门内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便开了。


    红发蓝眼的方块人扶着门把手，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啊”了一声：“太宰，长大了啊。”


    太宰治紧盯着友人。


    虽然已经变了模样，但他能够确信，这就是织田作之助本人！


    神啊……


    从来不信神的他在这时忍不住祈祷，身体和灵魂仿佛开始分离。


    “呀～织田作，好久不见。”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勾起一个他平时都会做的温柔的笑。


    而灵魂则在哭泣，在颤抖。


    神啊……


    灵魂如此哭道。


    如果这是梦……


    请不要让我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