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美智子说的没错，爱子的确与其他五个孩子玩在了一起。虽然生在平民窟，但爱子还是拥有许多珍藏的小玩具，这些玩具被她收在了箱子里，大都是从外面拿回来的，或者是汤姆自己用刀子在木头上刻的。


    很难想象那个金发碧眼壮成熊的大汉有这样的耐心，会一点一点刻出这样小巧的玩具。


    在玩了一会儿后，这群孩子便自发奋勇地上前跟有栖川镜夜请缨要求去当拆除旧房子的监工。


    有这种偷懒的好事，有栖川镜夜当然双手双脚举起来赞同。


    等孩子们出去后，屋内就只剩下几个大人了。


    “保镖？”


    此时的织田作之助正处在渡边美智子家的那个破旧的沙发上，他坐得端端正正，一双有棱有角的胳膊堪称乖巧的放在腿上，听到有栖川镜夜想让他做她的保镖后，他像是没有理解一样歪了歪脑袋。


    “啊，谢谢。”有栖川镜夜接过渡边美智子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后觉得有被冰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给镭钵街的每一家都安上火炉，“对啊，保镖，织田作应该可以做到吧？”


    “为什么是我？”织田作之助疑惑道。


    有栖川镜夜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又觉得不够似的推了推它，然后抬起头奇怪地看向他：“很难理解吗？”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首先，织田作你在几年前就死掉了，是吧？”


    “嗯。”方块人点头。


    “其次，现在不管从哪里查消息，都会查到织田作登记的死亡证明，对不对？”


    “嗯。”再次点头。


    “那不就得了吗？”有栖川镜夜重新张开手掌，“而且啊，刚才太宰先生触碰过你不是吗？”


    “你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成人形，这说明你和那群孩子可能要一直以这幅样子生活下去，那待在镭钵街就是最佳选择。”


    ……


    织田作之助将视线转向有栖川镜夜旁边的太宰治，太宰治也点了点头：“织田作，镜夜说的对，眼下看来待在镭钵街才是正确的，而且镭钵街环海，你以前不是说过要住在能看到海的房子里写作吗？”


    哎？


    竟然还有这件事嘛？


    有栖川镜夜顿时自告奋勇地举起手：“可以的，我可以留一处靠海的地方专门建个房子！”


    这个条件如此有诱惑力，若是很久很久以前还未经历过孩子们死亡事件的织田作之助可能马上就会答应，可是……


    “不用了，”他摇头，轻声叙述道，“我已经，失去写作的资格了。”


    “哎？”有栖川镜夜被这突然话语弄得整个人一懵，她搞不明白，只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太宰治。


    却只见太宰治也愣愣地看着织田作之助，嘴角下撇，他的脸上竟然呈现出了一种悲伤的神色。


    两人的行为告诉有栖川镜夜，这一定是一件大事。


    已知，织田作之助曾经想要写作，这件事情一定是他的梦想，但他现在却放弃了这个梦想，那么也就是说一定发生了什么。


    有栖川镜夜严肃了起来：“织田作先生，请向我详细解释。”


    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渡边美智子来回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人，犹豫了几秒后主动说要去看看那些贪玩的孩子，然后告辞离开了。


    这下，这间屋子中就只剩下三个人。


    “我……”织田作之助很是踌躇。


    “我是不是没告诉你，织田作之助？”有栖川镜夜看着他的犹豫，立刻强硬地说道，“你和那群孩子是我游戏通关的奖励。”


    “身为我的奖励，你们没有选择，必须全部留下来，全部听我的命令。”


    “听好了，原因就是！”她一字一顿道：“你们是我的！”


    “所以现在，你们的主人，也就是我命令你赶紧给我解释！”


    她抬高了声音，以显得自己更有威严。


    而织田作之助可能真的被她这幅样子唬到了，他叹了口气，开始叙说那件导致他死亡的事情。


    很久以前的他还是个杀手，那时的他拥有着一颗和每个杀手都一样的冰冷的心。


    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本书，那本书十分吸引人，里面描写的杀手几乎与他一样，但只有上卷和中卷，他一直找不到下卷。


    然后那本书的主人便找过来了，他对织田作之助说让他写完下卷，写人是怎么生的，又是怎么死的。


    “他说我有这个资格。”男人似是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放弃了杀人。”


    “因为只要剥夺他人的性命，我就会再次变得冰冷，无法体会他人的感情，我是无法写出他人的人生的。”


    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因为从不杀人，他却一直停留在底层，可他依旧救助孤儿，与底层的同事们相处的也不差，还交上了朋友。


    那时，他逐渐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温暖的。


    但是，从海外来的组织杀死了他的孩子们，就是为了以此逼迫他与他们的首领决一死战。


    看着孩子们尸骨无存，他悲痛欲绝。


    然后他重新拿起了枪，杀人的枪。


    后面的事织田作之助没再说了，但有栖川镜夜已经知道了后续的发展。


    男人一路杀进了那个组织的聚集地，然后与首领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双双死去。


    讲完这个真实的故事后，织田作之助便不再开口，只留下房间中轻微的呼吸声。


    有栖川镜夜深吸了一口气：“织田作之助，你就去写！”


    “镜夜小姐，我已经……”


    “你放屁！”


    这一声粗话气势汹汹，有栖川镜夜旁边的太宰治猛地一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有栖川镜夜已经无暇顾他，她站起来，手臂换胸，高高的仰起头颅，表情中充满了不屑。


    直到现在有栖川镜夜才明白，虽然安抚了太宰治，但他本人身上的问题也不少啊！


    “说什么失去了写作的资格，这简直大错特错！”


    “这样的你，才是最拥有写作资格的那一个！”


    方块人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茫然。


    “剥夺他人生命就代表失去了写作的资格？重新成为杀手？”她嗤笑，“那这么说，我岂不是也与你一样，冷酷、残忍、没有人情味？”


    “在不久之前，我与太宰先生去了趟东京，那里有一群人派了人来杀我，而我将他们派来的人杀死了。”有栖川镜夜将气吐出，“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就这么简单的点燃炸弹，一个生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她强调道。


    “因为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的，这样难道你要说我没有心吗？”


    紧接着，她手臂一挥指向男人，眼神凝聚如光一般射向他。


    “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人的确是残忍的，没有心的，但前提也是‘随意’，你是随意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


    有栖川镜夜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要分清楚为什么拿起枪，那是因为别人的威胁，是为了复仇。”


    “因为你深深的喜欢着这群孩子，爱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她的声音变得又低又缓，她的表情动容，眼中仿佛有一汪湖水，“你知道，如果他们没有死去，他们将拥有复杂却明亮的人生。”


    “你已经知道了，人是什么样的。”


    “而且，”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那本书的作者不是让你写人是怎么活的又是怎么死的吗？”


    “在我看来，这本书的下卷可以这么写——”


    “人是为了感受这个世界，是为了拥有除了麻木冰冷之外的感情而活的。”


    “在后来，人又是为了捍卫这份感情而死去的。”


    而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织田作之助。”有栖川镜夜再次强调，“所以，没有人比你更有这个资格了。”


    她声情并茂地告诉着织田作之助，以前的他的观点都是错误的。


    “如果你还不确定，就去问问那群孩子吧！”她手指再次一指，朝向镭钵街的中心，“他们是最有资格评判你的。告诉他们你的想法，让他们来决定是否要定你的罪吧！”


    ……


    织田作之助走远了，有栖川镜夜透过窗户看着他的背影，等其消失之后，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动脑好累，累死我了！”


    她往后撤了几步躺倒在沙发上。可是她忘了，沙发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她的手臂顺理成章地碰到了那人的腿。


    “对不起，太宰先生！”感觉到温热，有栖川镜夜顿时像兔子一般蹿了起来。


    “……没关系，镜夜。”太宰治并没有立刻回她，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扯出了一个笑脸，看来刚才好像在走神。


    “您怎么了？”有栖川镜夜奇怪地问。


    太宰治：“你刚才说的那些……”


    “啊、那个啊。”有栖川镜夜赶紧摆手，“别想了别想了，我瞎说的！”


    “嗯？”


    “因为那个观点的确不对嘛！放弃梦想可是很痛苦的事！”人生观点就是及时行乐的有栖川镜夜鼓了鼓腮，“但我要这么干巴巴的说出去，织田作肯定不会听的啦～”


    “所以我就修饰了一下，再加上我说的时候加上了动作，提高了声音，这样他就会被镇住，一时不会想这么多，也无法察觉出我说的话语之中的漏洞啦！”


    “只要他不再回想我说过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至于剩下的嘛～”她狡黠一笑，“剩下的就交给那群孩子吧，我可不认为他们心里想的和他们木头脑袋的家长一样哦～”


    “……这样啊。”


    虽然少女这么说，但太宰治没有从她刚才的话语中听到一丝糊弄的意思。


    他深知少女是真的在用力劝阻，垂眸掩盖住了眼中的复杂，再次抬眼时里面又重新充满了笑意。


    “不管怎么说，”他探出手，轻轻抚摸少女柔软的长发，不让她看向自己，“……谢谢你，镜夜。”


    说完，不给有栖川镜夜再说什么的机会，他站起身，掩饰一般先发制人地朝她眨了下眼，调皮又轻快：“我们走吧，织田作他们应该谈完了。”


    “难道镜夜不想跟你的新保镖说点什么吗？”


    ……哎呀。


    有栖川镜夜看着他没有被头发完全遮住的红耳朵，只觉得十分可爱。


    今天是不敢说谢谢的害羞猫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