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阴天，


    下午四点二十，四台雪花机高高朝向天空，


    随着轰轰的机器声响起，雪花油被高压泵喷向天空，迅速雾化成粒粒雪花，筛筛飘落，很快就将小院子染成了一片雪白。


    院子里此刻已经被布置成了丧礼灵堂的样子，


    角落里一箱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年货，被各种办丧用的纸扎品压在了下面。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外婆王莺莺离世，程霜和刘十三陪在床前，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副导演正给几位大叔大妈讲戏，


    “各位村民，今天辛苦大家了，大家的工作很简单，等下听到喊开始后，就拿着道具在院子里假装忙碌布置就行了，


    事后除了片酬以外，剧组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个红包，拜托大家了。”


    这几位都是村子里的村民，被剧组拉来当群演的，由于是拍丧事，村民们和剧组都有忌讳，


    所以，按照惯例，得有个红包去去晦气。


    “导演，那什么时候开席？”其中一个村民问道，


    副导演哭笑不得，心想这是拍戏，你以为真办丧啊，还什么时候开席。


    这时，身后张嘉家走了出来，听见后，笑着对村民们说道，


    “今天收工后，剧组会给艾莉亚老师准备一场杀青宴，到时欢迎大家一起过来参加。”


    “好，我们一定到”


    “哎呀，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大明星吃饭呢”


    “导演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演好”


    张嘉家说完，几位村民闹哄哄应了几声后，就离开去做准备了，对于拍戏，他们的神色中都有些激动和期待。


    “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张嘉家问副导演，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副导演答道，


    难得遇见一个阴天，配上人造雪，后期再调色处理一下，就能完美模拟出冬天的萧瑟氛围感。


    房间内，


    工作人员正在对片场的打光板，拾音设备等做最后的检查。


    艾莉亚饰演的外婆王莺莺躺在床上，原本硬朗的外貌，在化妆师高超的技术下，变得瘦弱枯槁，生机寂寥，


    一身黑衣黑裤打扮的齐嘉和周曳跪坐在床边，三人正拿着剧本在对戏，提前酝酿情绪。


    十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张嘉家特意跑过来看了下齐嘉和周曳的眼神，见两人都是眼眶泛红，眼眶湿润润的，一脸悲切的表情，


    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走回到导演位置上坐下，抓起对讲机，


    “全世界准备，开始！”


    镜头前，场记立马举起场记板，啪地打了一下，


    “云边有个小卖部，第571场1镜1次”


    随着打板声响起，镜头缓缓推进，透过齐嘉和周曳两人的背影，对准了躺在床上，生机寥寥的王莺莺脸上，


    艾莉亚饰演的王莺莺，眼睛半阖，呼吸微弱但平稳，


    病痛的折磨，让她时而皱起眉头，却又迅速舒展，要强了一辈子她，此刻依旧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小霜”


    艾莉亚惨白的嘴唇无力颤动了两下，一声虚弱的呼唤，传了出来，


    镜头切换到周曳脸上，她双手紧紧握着艾莉亚的手，


    就像是书里程霜握着外婆的手一般，


    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艾莉娅，想要将老人的面容，清晰烙印进自己的脑海中。


    灵动的大眼睛里，透着巨大的悲切与无助，她的眼眶早已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周曳饰演的程霜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


    听到外婆的呼唤，周曳瘦削的身子连忙往前凑近了一些，轻轻说道，


    “我在”


    担心外婆听不清，她又重复了一遍，


    “外婆，我在”


    窗外细雪飘落，添加了蓝色色片的补光灯，发出柔和的亮光，在屋子里洒下一片清冷，


    墙上挂着的老钟，嘀嗒嘀嗒规律地响着，仿佛在倒数着外婆最后的时光。


    “你叫我外婆”


    “我高兴”


    随着艾莉亚虚弱的声音传出，镜头再次缓缓推进，从中景慢慢换成了特写，


    听到外婆的话，周曳饰演的程霜，眉心微蹙，嘴唇微微颤动，露出一个牵强的浅笑，


    她不想外婆走，是外婆让她重新回到了云边镇，重新见到了十三，是外婆让她体会到了温情和爱。


    可是以后再也没有外婆了，而自己又随时都会死，到时世上只剩下刘十三，他怎么办，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一想到这些，程霜内心的悲伤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压抑不住。


    鸦羽般长长的睫毛颤动，她快速眨了眨眼，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她不想哭，害怕外婆看见后牵挂，走得不安心，


    但眼泪就像是冰凌上挂着的水珠，不受控制的筛筛掉落……她控制不住，就像她无法阻止外婆离去一样。


    房间内，


    所有工作人员都默不作声，全都在擦着眼泪，


    虽然知道这是在拍戏，但所有人都没办法抵挡住三人身上散发的这股悲伤情绪的侵蚀。


    “妈的，死手都怪你，当初为什么要写得那么虐，害得我现在那么难受！”


    张嘉家躲在监视器后，狠狠地抽了自己右手一巴掌，


    旁边的工作人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导演，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自虐的倾向。


    “十三”


    随着艾莉亚的呼唤，镜头切换到齐嘉饰演的刘十三脸上，


    他胡子拉碴，充满血丝的眼神中，没有色彩，充满了恐惧，不舍和无助，


    听见外婆的呼唤，齐嘉迷茫的眼神亮起一丝希望，仿佛是以为外婆突然好起来了。


    “外婆陪不了你了”


    当听见这一句话，刘十三的世界仿佛都崩塌了，眼神再次变得绝望和空洞，


    眼泪无声地从他的眼眶滑落，砸到被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泪痕。


    “你们要，漂漂亮亮地活着”


    “活下去”


    听到外婆这时候还在担心自己，齐嘉饰演的刘十三内疚地低下了头，双肩因为压抑的悲伤，而微微颤动，


    他很害怕即将到来的失去，不愿接受，


    他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回来陪陪外婆，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还要让她担心。


    “3号机特写，对准齐嘉的眼神”


    一直紧盯着监视器的张嘉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抓起对讲机喊道，


    听到导演的提示，齐嘉和周曳面前的3号机，迅速将镜头切换到齐嘉脸上。


    随着镜头的切换，齐嘉饰演的刘十三缓缓抬头，看向镜头，就像是在看着躺在床上，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的外婆，


    他的瞳孔震颤，缓缓放大，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外婆的手，但还没接触就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过往和外婆斗智斗勇的回忆，此刻都化为一种机械性的怔忡。


    这种克制与崩溃的张力表演，看得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一股痛楚，有些母爱泛滥的女工作人员，甚至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抱着齐嘉，好好安慰一番。


    “咔！”


    张嘉家激动地站起身来，率先鼓起了掌，大声说道，


    “我们大家一起，恭喜艾莉亚老师，顺利杀青！”


    刹时间，房间内掌声如鞭炮声响起，


    “呜呜～外婆，你那么快杀青了，我好舍不得你呀”


    周曳瘪着嘴抱着艾莉亚的双肩，呜咽着说道，


    小橘子抱着一束花从房门外走了进来，走到床前，递了上去，笑着说，


    “外婆，恭喜你杀青快乐！”


    艾莉亚接过花，眼里也满是泪水，这一场戏她也是完全入戏了，这会儿都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


    “谢谢，谢谢大家～”


    艾莉亚拍拍周曳的肩膀，又摸了摸小橘子头，抱着花激动地冲着现场所有人表示感谢。


    齐嘉走上前，抱了抱这位他戏里的第一位外婆，安慰说道，


    “艾莉亚老师，杀青了该高兴才对，怎么还有牛马不想下班的呢”


    艾莉亚哭笑不得，佯作生气地拍了下齐嘉的肩膀，


    “臭小子，我不在剧组，你要敢欺负小曳，我就开着拖拉机回来揍你！”


    周曳破涕为笑，在一旁磨着牙怂恿说，


    “对，外婆帮我打他，他之前居然说我卡粉，真是太可恶了～”


    艾莉亚一听，顿时就怒了，


    “好啊，居然敢说女孩子卡粉，你不想活了是吧。”


    说罢就和周曳一起，把齐嘉按倒在床上，又掐又打，


    齐嘉也不反抗，蒙着被子装死，反正穿了厚衣服，打着又不痛，


    “住手，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小橘子急得大喊，听得齐嘉心里那叫一个欣慰，觉得没白疼这个小家伙，


    忽然，他感觉自己腿上一凉，裤管被撸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小橘子兴奋的喊道，


    “周曳姐姐，外婆，你们别打了，快拔他的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