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么。”


    唐肃玉并不意外。


    他甚至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痴爱使者。


    恶情现身后，他就察觉到对方似乎踏入某种极境。


    极端的憎恶、愤恨，葬坑的怨气非但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反而成为他修行的资粮。


    而且恶情没有因为七情失衡而失去理智。


    他清醒的痛恨姜氏、大魏、天下所有生灵。


    宁愿烟消云散，也不肯让钟馗与他一同受过。


    青丘的狐狸也是如此。


    庐州“紫光夫人”，为了吕崇抛却身份、家人、性命，只为追逐帝王虚无缥缈的“爱情”。


    四娘与辛师兄分明还有感情，却不知如何没能在一起。


    二娘曾说过，青丘狐族总被多情困扰，那么走向极端也正常。


    爱得不到疏解，就会平添无穷烦恼。


    只是七情几次三番要他性命，忘川时痴爱使者也是参与者之一，迫使他不得不从五云洞回归。


    若是当时神魂示警预测为真，回禄被马灵耀杀死，天地必生动荡。


    当除之后快。


    念及此处，唐肃玉再问道：“吕将军，不知是青丘哪一只？”


    吕梁眼神生变，重瞳再现，声音低沉：“是只灰毛的胖狐狸，人形我不清楚。”


    “你的眼睛——”


    “社神莫担心，双瞳在，我可短暂的不受妖法影响。”


    唐肃玉有些恼怒：“那你连射我五箭？亏我以为你被控制，不敢还手。”


    吕梁正色抱拳，躬身致歉：“真假难辨，请社神恕罪。待吕某勘破妖术，任由社神还来五箭。”


    “可不敢。”


    视线、听力受损的感觉过于真实，唐肃玉初次体会残缺的躯体，生出无穷感慨。


    他以前觉得大魏道貌岸然，圈养百姓以求功德、飞升。


    现在想想，他也是高坐云端，不见人间疾苦。


    三粮可以养活无数有手有脚的人，那么天生、后天残缺的人呢？


    人都应该有尊严的活着，哪怕在世间被套上枷锁。


    他不后悔设计限制高修。


    凡间战争修士几乎不会参与，但是不少会幕后操纵，造成更大破坏。


    只是三粮救人，也让持续战争变成可能，到头来反不知是好是坏。


    他心绪惆怅，叹息问道：“吕统领，你说要是我没有敬献三粮，元氏是不是早就被平定，六州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纷争不休？”


    吕梁走到近前，撩起衣袍，直直跪下，俯身磕头。


    “邦、邦、邦”


    唐肃玉大惊，想要拉起他来，可是双臂空荡，法力不足，只得喊道：“这是作甚？我不怪将军五箭，你莫要再跪。”


    直起身子，吕梁淡然擦去额上尘土：“社神，战争是我们的选择，不是你的。”


    “圣人有云：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唐肃玉明白他的意思。


    富贵人家的猪狗吃着人吃的粮食，却不知道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人，却不知道开仓赈济。


    百姓饿死了，反倒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是年成不好的缘故。”


    这种说法和拿着兵器刺死了人，却说 “不是我杀的，是兵器杀的” 有什么不同呢？


    三粮活人，人反而借此互相征战，这并不是粮食的错。


    “吕将军所言极是，是我近来遇到许多极端，心生困惑。”


    唐肃玉心情舒缓，继续说道：“接下来，需要请吕将军发挥想象力，你我合力破掉‘她’的术法。”


    金缕花如意，对付痴爱的绝佳法宝。


    在他细致的描述下，吕梁手中果然凭空生出一柄如意。


    大小、模样、颜色与痴鬼王丽真给他的法宝无二。


    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若是吕梁心中无情爱，自然不会被狐狸的魅惑控制。


    更何况指向性那么强，梦境里只有叶若祖和一条叫刘义的恶犬。


    现在的问题就是需要吕梁相信金缕花如意有效，深信不疑才行。


    他不需要如意真的生效，只要吕梁相信就行。


    人的精神极限是难以揣测的。


    唐肃玉露出自信笑容：“此物乃是地府五云洞中所得，五云洞曾为阴天子炼丹之所。你就是不信我也没关系，难道狐狸精敢拿阴天子名号骗人么？”


    以大魏对地府的尊崇，吕梁自无不信。


    “既如此，社神做好准备，吕某这就醒来。”


    说罢，天地崩塌，万物化灰，重归混沌。


    唐肃玉被大力推开，嫁梦神通被强行散去。


    好坚韧的精神力！


    他睁开眼，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招。


    金缕花如意飞入帐中，落到他手上。


    瞧见吕梁未醒，而他的气势还在不断提升，显然是还在不断抗争。


    唐肃玉举起如意，敲在吕梁额头，足足五下。


    “醒来！醒来！”


    “咄！”


    暴喝声响起，吕梁动作迅疾，下意识做出反击。


    蟠龙珠降下威压，牢牢禁锢住他的动作。


    又不是在吕梁梦中，唐肃玉可不惯着他。


    吕梁挣扎无果，这才清醒过来。


    “拿着吧，省的再被狐狸钻空子。”


    如意抛到吕梁怀里，唐肃玉掀开帘子走出去。


    钱老爷急吼吼地跑过来，身上盔甲哗哗作响。


    见到唐肃玉，他面露焦急，却仍旧平稳问道：“可是吕将军醒了？”


    “是。”


    军帐门口的金凤瞥了他一眼，振翅飞起，广传消息。


    唐肃玉飞到旗帜边，将捆缚雷怪的绳索烧断，扯着它的尾巴落回地面。


    回到营帐中，吕梁正在披甲戴盔，如意不知被收在何处。


    雷怪奄奄一息，眼神呆滞，任由唐肃玉拖行。


    “你先出去安抚军心，交接军权，正好我用你营帐做点事。”


    吕梁瞧见雷怪，仍是波澜不惊：“元氏尽用些怪物宵小，实在烦人。”


    “外面那只鸟是自己人，你别看到就是一箭，惹恼了它我可不管。”


    吕梁扶好头盔，背负乌金大弓：“社神放心，吕某不是糊涂鬼。”


    掀起门帘，正好遇到金凤落到梧桐枝上。


    吕梁差点本就心神紧绷，见到丈许的金色大鸟，顺口说道：“哪来的妖——耀眼的神鸟。”


    金凤居高临下，眼神淡漠，随后跳到最高的枝丫上，闭目养神。


    自从吕岱封王，封地巴陵后，无射军军饷几乎都是钱老爷在供给。


    后来陆续有许多巴陵百姓加入无射军对抗元氏。


    故而除去吕梁外，他在军中声名最盛。


    他将吕王爷的信物交付出去，脸色明显轻松不少。


    帐中，唐肃玉正在呼唤夏瘟刘元达。


    等雷怪事件处理好，也该去趟青丘，见见小心，还有那位“七情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