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摘掉李名文的翻译帽子，坚决将他排除出去。


    然后面对坐在中间的白皮肤沉声说道：“神父若想在大兴王朝立足，先体现诚信二字。”


    陈恪闭嘴，缓缓扫视那张桌子后的三个白皮肤，露出一副不信任的神情。


    而位于中间位置的白皮肤缓缓回道：“非我等不讲诚信，而是李教友一直在与直学士交流，我等不好插嘴。”


    他说的汉语字正腔圆，并做我介绍，“罗马教会神父马里奥，执事尼格，执事阿蒙。”


    听马里奥介绍自己和两名同行者，陈恪叹道：“面对我堂堂大兴王朝，贵教只派出一名神父、两名执事前来交往，可是看不起我们？”


    他这话说的很重，马里奥的脸色变了，听陈恪继续说道：“贵教分教宗、枢机主教、大主教、主教、神父、执事六个层次，神父只能执掌一座教堂，以此身份来我大兴王朝，不知能做什么？”


    “我没有看不起神父的意思，但双方来往讲究一个平等，贵教所为可是平等对待大兴王朝？”


    他问了两个问题，马里奥无法回答，而李名文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陈恪的见识这么广，竟知道罗马教会的内部设置。


    李名文不知道的事太多，没有一本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而陈恪不一样，他面对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二十四史，还有不断发现的华夏历史。


    对他来说，外国历史只有几本书，虽然这段历史是那个世界的，但可以拿来比较。


    马里奥可以比较利玛窦。


    在那个世界的万历年间，罗马教会派出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


    利玛窦很聪明，及时研究传教失败的原因，伸出拿来之手将儒学文化与基督教义融合，再将罗马教会翻译成天主教，将阿奈特变成了上帝，删除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事，以及耶稣为童贞女之子的内容。


    做完这些还不够，利玛窦在传教中尽量避免谈及教义中的神学内容，删除核心教义——“原罪和救赎”，以“与人友爱”为核心内容，成功地在大明王朝的后期站稳了脚跟。


    但这位成功人士只是一个传教士，在罗马教会中没有任何职务。


    所以他的改变并没有得到罗马教会的承认，罗马教会不承认“上帝”这个称呼，但知道再叫阿奈特已经不合适了，于是研究一番、争论一番，将阿奈特改名为“天主”。


    这段历史告诉陈恪，利玛窦就是这么干的。


    他知道这种传教方式，就必须紧紧围绕罗马教会的核心内容来谈，先爆出罗马教会的内部职位。


    马里奥的身份真不高，对大兴人来说就缺乏权威性。


    而马里奥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不能说话，坐在他左侧的尼格说道：“神父是伦巴第王国的着名神学学者。”


    他说了一个王国名——伦巴第。


    他以为陈恪不会知道这个王国。


    可陈恪知道，淡淡地说道：“伦巴第只是一个小国，不知神父在东哥特王国、法兰克王国以及数百个小王国、小城帮的诸多学者中地位如何？”


    听到这句问话，尼格的脸色大变。


    而马里奥诚恳地说道：“直学士受我主的光辉照耀，见识之广非我等所及。”


    这是教徒的说话方式，夸张一个人，必须说他受到我主的恩赐。


    马里奥说的是心里话，陈恪的见识让他大为惊讶，只能称赞一句，却见陈恪的脸色变了。


    陈恪很生气，冷冷说道：“我的父母一生行善，上塑列祖列宗从未做过任何恶事，神父为何辱我？”


    他说这话没头没尾，让人莫名其妙。


    马里奥诧异地问道：“只是夸赞直学士的见识，如何侮辱你了？”


    陈恪正色回道：“你说‘直学士受我主的光辉照耀’，岂不是说我有罪吗？”


    这话让众人更是莫名，而马里奥和格尼、阿蒙的脸色却变了。


    他们没想到陈恪竟然知道这条核心教义。


    这条教义他们不敢否定，也不知如何解释，沉默中听陈恪大声说道：“贵教的教义核心就是神创世和原罪与救赎，我们不去讨论神创世，单就原罪与救赎来说，人生而有罪。”


    这话一出，下面传来轰地一声，听众炸锅了，这个定义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曾毅更是怒吼一声：“一派胡言。”


    而陈恪却转向李名文厉声问道：“你是什么罪？”


    他的声音压过众人的议论，引起他们的关注，一齐看向李名文。


    而欧阳修笑一声说道：“从实招来吧。”


    苏林却一言不发，两眼紧紧盯着李名文。


    张出尘则对林韵宁低语道：“这是要弄死他啊。”


    林韵宁低语道：“活该。”


    她不同情李名文，那天晚上她与陈恪连夜赶往文华刻印场，折腾到下半夜方才赶回麦园，想起这事，她就看这个李名文不顺眼。


    而大家也看李名文不顺眼，还一致认为，“这家伙是个罪犯。”


    这个思路必须有，华夏人没有原罪的概念，也不会承认原罪，每个人都是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间，而罪是后天形成的，杀人放火、强奸抢劫，就看李名文犯了哪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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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这个心理，李名文也明白这个心理，他不说话就是有罪，于是嘶声喊道：“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这是原罪，不是犯了那个罪名。”


    他必须给自己辩解，否则就彻底完了。


    可他不能详细述说原罪的由来，那个故事还是对他很不利。


    而陈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说道：“原罪来源于‘圣经’里的一个故事，说阿奈特创造了这个世界，见这个世界空空荡荡，于是创造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他讲亚当、夏娃的故事，因为他俩违逆了阿奈特的神意，亚当让夏娃怀孕，从此有了人类，所以人生下来就有罪。


    这个故事被他娓娓道来，让台下众人目瞪口呆，原罪竟是这么来的。


    人们无法理解这个故事，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会场静寂一会，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是石立，惊恐地大喊一声：“他们乱伦啊！”


    他的理解没问题，如果人类是一对男女生育的，再下来的生育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事了。


    这也是陈恪实在无法理解的事，他是华夏人，按他的思维确实无法理解这个传说。


    因为华夏人在远古时期就确立了伦理关系，周朝时明确规定同姓不准结婚的法律。


    这条法律十分严苛，还被一直传承下来，南宋的权臣张俊想娶一张姓女子都不敢，只能将该女子的弓长张改为立早章，方能娶进家门。


    就在这么严苛的道德意识、法律严管下，突然有些人声称他们的祖先是一对男女，这个观念任谁都无法接受。


    利玛窦就非常清楚这一点，在传教时就绝对不说“原罪与救赎”这一条，就因这一条没法对华夏人解释。


    华夏人可以接受神创世，但不会接受一对男女是人类祖先的释义。


    华夏人传承于炎黄，指的是炎帝、黄帝开创的华夏，而不是单指这两人。


    华夏人更不会接受自己生来有罪的说法，人生来就是清清白白的，犯罪是被后天的环境污染了。


    但这条却是基督教的核心内容，耶稣就是为了救赎世人的罪过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


    没有这条核心内容的基督教是什么？


    陈恪不知道，但知道马里奥没准备好。


    也许马里奥准备好了，却被自己提前戳穿了。


    马里奥没法否认这一点，他可以对华夏人隐瞒这条核心内容，却不能否认它。


    这时的他只能说：“阿奈特慈爱世人，愿将慈爱之光遍洒世间每个角落，愿人间充满友爱，人人幸福。”


    马里奥终于说出友爱一词，这是华夏人欣然接受的说辞。


    可陈恪却回道：“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这是《尚书》里的一句话，意思是上帝的赐福和降灾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对行善的人会赐予各种吉祥，而对作恶的人则会降下各种灾祸。


    这句话非常符合华夏人的思维，善者得福、恶者得祸，大家的福祸都一样，谁还去行善？


    众人点头，听陈恪再次说道：“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


    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伟大的上帝高高在上，威严显赫，监察天下四方，寻求百姓的疾苦。


    他以《尚书》和《诗经》的两句话开场，然后说道：“我华夏昊天上帝明察秋毫、惩恶扬善，与阿奈特的做法完全不同。”


    他必须这么说，昊天上帝是华夏的众神之首，与阿奈特，后面的天主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喜欢晴阳照行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