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道云与他的小老婆共乘一骑，快马加鞭地返回越王府之时，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积蓄了很多疑问。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为了纸张和印刷书籍这事儿，居然引得至圣孔先师的嫡孙当代圣人孔三水亲自前来。


    不就是一些纸么...


    他匆匆进了门，先去换了一身冕服，净了面，洗了手。然后才来到主殿觐见孔三水。


    是的。


    觐见。


    哪怕萧道云贵为皇子，他面对孔三水的时候，地位都要低好几头。


    不光是他，哪怕是他爹，大康皇帝。


    面见孔三水的时候，也要行弟子礼。


    事实上，他确实是孔三水的亲传弟子。


    “弟子道云见过孔师。”


    孔三水在文渊阁和国子监都开过学，萧道云自然去听过课。


    “殿下无需多礼。”孔三水也回礼，他的面容很是亲和：“难得殿下还记得老朽这个糟老头子。”


    萧道云很是恭敬：“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孔师啊，孔师请上座。”


    他亲自将孔三水引入最上座，自己却屈居下首。


    “越州苦寒，想必孔师一路必定是舟车劳顿，弟子已经差人整治了一桌粗茶淡饭，还望孔师莅临。”他亲自烧水给孔三水斟茶，姿态放得很低。


    孔三水笑眯眯地看着面前面如冠玉的青年，感慨道：“上一次见殿下，还是殿下离开临安就藩之时，而现在已是三两年过去了。”


    萧道云打蛇随棍上：“孔师若是思念弟子，何不如在此处定居，也好让弟子孝敬师长。”


    孔三水回答：“今岁少不得叨扰殿下。”


    “嗯...殿下定是疑惑，为何老朽这个糟老头子为何要来越州...”


    萧道云敛容正色：“还请孔师解惑。”


    孔三水呵呵一笑，话题一转：“嗯...武缘县男周牧枫可在你府内？”


    “啊？”


    萧道云愣了愣，然后瞬间了然。


    原来你个糟老头子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他立刻回答：“孔师，周二郎现在正在他府上，弟子立刻令人唤他过来。”


    “不必了。”孔三水摆摆手，缓缓出声：“老朽登门拜访，亲自去寻他。”


    萧道云瞳孔巨震。


    周府。


    早就得到消息的周家众人来到正门处迎接孔三水和他的随从们。


    “孔先生，风采依旧啊。”


    周飞鸿带领一大堆人向孔三水行礼。


    后者环视一眼周飞鸿，出声道：“周景和啊，许久未见了，你这个老小子可是瘦了不少，看来你这儿子可是亏待了你啊。”


    周飞鸿哈哈一笑：“孔先生，你这个嘴巴还是像十几年前那般尖利。”


    “寒舍简陋，请进吧。”


    孔三水耸耸肩：“简陋？你这个老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老朽看你这庄园可是比万里的皇宫还要豪华呢。”


    周牧枫插嘴道：“孔师这就冤枉小子了。给小子十个八个胆子，小子都不敢僭越啊。”


    确实是。


    虽然周牧枫这间大别野很是豪奢，但是它的的确确没有僭越。


    众人寒暄之后，周飞鸿将孔三水引入了主厅。


    “孔先生，听闻你特来寻我家犬子...”


    孔三水颔首：“是。敢问此物可否乃二郎所出？”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已经有些脏污的纸张。


    周牧枫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他让人拿去临安、扬州等大城市宣传的纸张。


    看样子，这沓纸已经被人摩挲了很久。


    周牧枫点头：“嗯...本不该欺瞒孔师，此物，的确是出自小子。”


    孔三水抬头，他老迈的眼眸突然目光灼灼。


    “敢问二郎是如何制造出这等精良的纸张？”孔三水目光灼灼。


    “敢问孔师是如何名满大康，桃李天下的？”周牧枫丝毫不示弱。


    孔三水沉默。


    周围的人瞬间向周牧枫投来钦佩的目光。


    勇啊，敢于顶撞孔三水。


    还好他的随从，他的弟子都在外面。他的武力也没继承先祖孔子，不然现在二人说不好开始文斗改武斗了。


    “哈哈哈，你小子有趣。”孔三水哈哈一笑，接着问：“那么，老朽敢问周二郎，这些上好的纸...可是用来售卖的？”


    周牧枫立刻回答：“自然是用来售卖的，难不成要白送于人么？我又不是圣人。”


    孔三水目光很是满意：“那么，二郎欲要作价几何呢？”


    “作价几何...不，不是小子作价，而是孔师开价。”周牧枫完全不接这招。


    “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景和你这老小子居然能生出如此有趣的孩子。”孔三水看着周牧枫，目光里满是欣赏。


    如此上道的年轻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到这儿，周围的人也都明白了孔三水的来意。


    你这老登，也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啊。


    想来也是，孔家也是一个世家大族，只不过是有圣人的光环加持下，他们显得更为特殊一些。若不是姓孔，这些人跟别的世家之人也并无任何区别。


    哦，当然也有的。因为姓孔，他们非常爱惜自己的名声，并没有什么腌臜事儿传出来。


    以往，支持孔家生存下去的经济来源是各代帝皇的赏赐、孔家之人教书育人的报酬等。


    不多，但能够生活。


    但这些收入越来越不够他们孔氏族人消耗了。


    他作为当代孔氏家族的族长、话事人，自然是想要让他们的家族流传千百世的。


    当然，他也想要为族人争取更好的生活。


    当官是不太可能了。


    祖训有云：孔氏族人不可为官。


    所以，为了避免这个漏洞，各朝皇帝都出资兴建文渊阁，直接送给孔家，让孔氏族人入驻教学。


    而他们则是可以让自己人入内学习，算是一种资源互换吧。


    但这总归是不太够的。


    做生意他们不是不行，但...


    太高傲了这些人，什么都不屑于做。


    也不想做。


    因为他们姓孔，不能做这些自降身份的事情。


    不过，售卖这些书籍、纸张、文具等书房之物并不算在内。


    因为，他们完全可以以“传道授业”的由头进行此事。


    毕竟，也已经有很多孔氏族人以抄写书籍售卖为生了。


    孔三水这一脉自然是衣食无忧的，但是其他孔氏族人不一样啊。


    他们的生活依旧清贫。


    只能说，比起记忆里的北孔族人，面前这些圣人之后还是淳朴了点。


    话说回来。


    能让孔三水拉下脸皮亲自前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差的东西。


    事实上，在第一眼看到这些纸张和订装书籍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蠢蠢欲动了。


    不若...搞到生产这种纸的方法？


    不过，在深刻了解一下这东西的出处后，孔三水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周景和他可不想惹，这就是个老疯子。


    既然拿不到，那就搞搞合作。


    在知道是出自越州后，他就知道这东西具体是谁搞出来的了。


    除了周牧枫还有其他人？


    那萧道云可没这能力招揽到如此手下！


    于是，他这才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