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会在雷雨夜拥她入怀,温声宽慰她的男子了!


    可当年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美好了。


    就导致如今的李玉珠依旧陷在曾经的回忆里,那时的沈廉信对她呵护备至,哪怕生活里有困苦艰难,依旧能够咬牙扛过去。


    甚至觉得那些都是甜蜜的。


    所以,李玉珠害怕陈重的回答会打破这种回忆。


    哪怕说她是逃避也好。


    “别说,求你别说……”


    陈重沉默了下来。


    正在这时,楼梯处传来动静。


    姜映梨走了上来。


    楼下的护院知晓自家东家对这位姑娘颇为看重,故而一时也没阻拦。


    姜映梨上来就看到这一幕。


    一时间,她是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我打扰你们了?”


    陈重忙扶住李玉珠的肩膀,笑道:“哪里哪里……阿梨你怎么也来了?”


    李玉珠也倍感尴尬地别开头,抬起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


    “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姜映梨说道。


    沈桑榆也很配合地跑过去,拉住李玉珠的衣袖,小声道:“娘,您还好吗?是他欺负你了吗?”


    沈桑榆瞪了眼陈重。


    李玉珠摇了摇头,“没有,小榆别乱猜……是我自己……”


    沈桑榆可不懂大人弯弯绕绕的情思,她只知道李玉珠哭了,那肯定是受了委屈的。


    她不大高兴地又刮了眼陈重,扶着李玉珠道:“娘,您别哭了,我们来接您回去了!”


    李玉珠闻言,心中感动,可又忍不住抬头看向陈重,喃喃道:“阿信哥……”


    她心中还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跟陈重诉说,可真的提起,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陈重现在的注意力却没在她身上了,转而望向姜映梨,“阿梨可要进屋坐坐?前头有人送了些好茶过来,刚好一品。”


    姜映梨刚好有事与他说,此时就顺其自然道:“可。”


    “请吧!”


    李玉珠却有些茫然,她跟着两人走进屋,神色恍惚。


    沈桑榆担心她,紧紧贴在她身边。


    陈重动作优雅地开始泡茶,茶香四溢,室内都是白茶的醇厚清香。


    他将小小的茶盏送到几人跟前,笑眯眯道:“尝尝。”


    姜映梨没有客气,她低头品了一口,“清香扑鼻,入口苦涩,唇齿留香。”


    “好茶!这送茶的人,倒是很有品味。”


    闻言,陈重脸上浮起笑容,眼底隐隐藏着骄傲,“你若是中意,我这还有不少,回头分你一半儿,拿回去慢慢喝。”


    “多谢。”姜映梨没有推辞,转而道:“就是有些熟悉,我曾经仿佛在哪里喝过……”


    说着,她蓦地恍然抚掌道:“哦,是在凌世子那喝过。”


    “说起来,凌世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穿用度,样样都要精致。不知,你可有见过他?”


    陈重一僵,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凌降曜,一时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只能含糊其辞道:“阿梨为何问起此事?”


    “因为凌世子刚好在柳城啊!”姜映梨抬眼望着陈重,一字一顿道。


    陈重还没反应,倒是端着茶盏的李玉珠手一抖,热汤尽数倾倒在手上。


    她烫得忍不住“啊”了声。


    沈桑榆急忙拍开茶盏,担心道:“娘,您怎么样了?”


    姜映梨站起道:“有没有凉水,把手浸泡在内。”


    陈重忙道:“都在楼下……”


    李玉珠还在忍耐:“无事……”


    “现在是没事,但皮肤底下的温度还在,必须快点泡冷水,不然过些时候该起水泡。”姜映梨说道。“我带您下去。”


    “姐姐,我陪着娘下去!”沈桑榆知道姜映梨有事跟陈重说,干脆借此把李玉珠支走带开。


    姜映梨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小心点。泡久点,泡得不烫为止,有事记得喊一声。”


    李玉珠这会子心里也乱得很,颔首道:“你们先聊,我跟小榆去去就回……”


    说完,两人就匆匆忙忙下了楼。


    而姜映梨则是重新坐回桌前,看了眼陈重。


    对方也在目送着两人下楼后,又坐回原位,他勉强笑了笑,“怎么提起这个?”


    “我还以为,您该见过凌世子了呢!再过几日,他就该回京都了。难道您就不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姜映梨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


    陈重的笑容一敛,脸色瞬间一沉,“阿梨,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关心您呢!”姜映梨端起茶水,又继续慢慢抿了一口,“您找萧侯爷,既是为了拓展跟军队的生意。”


    “那么您该知道,凌世子跟谢家的关系。谢家身居西南边境,而西南瘴气弥漫,每年需要大量的药材运往边境,这般好的机会,您竟都不把握么?”


    陈重抿了抿唇,“你这是非要来给我添堵了。”


    “阿隽可知道?”


    “这与阿隽没有关系。”姜映梨淡淡道,“我是自作主张。”


    “其实,我此次来,也并非是为了让您不高兴。只是,刚好得知了一桩事,实是不忍心您受欺瞒,故而来相告。”


    “什么事?”陈重问道。


    姜映梨笑了笑:“听闻您一直在找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恰好我看到了告示,正好能给您一点线索。”


    陈重一愣,眼眸一凝,“……你说。”


    “我曾经被凌世子请去看诊过,所以对他身边亲近之人,倒是颇有些印象。”姜映梨缓缓道,“虎口有黑痦子的,正好是他身边的心腹长随。”


    “我仿佛记得,他好像是姓武。”


    说完后,她装作不经意,眼角余光却是紧紧盯着陈重,打量着他的神色。


    陈重闻言,脸色瞬间微变,按在桌上的手轻轻地攥紧,腮肉紧咬,却又很快控制着表情,沙哑着嗓子道:“……你这话可有证据?”


    虽然昨天他也是恼恨非常,可并不代表他真的愿意在别人跟前去暴露或者说诋毁凌降曜。


    不管如何,他们都是父子,而今更是利益共同体。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去诋毁和伤害凌降曜的名声。


    特别是姜映梨这些人。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姜映梨故意来说这些的目的,莫非是挑起他们父子间的猜忌?


    凌降曜的身份如今不是大秘密,那么在被完全揭露前,不,就算是被揭露,他的名声也不能有损。


    姜映梨眯了眯眼,心中有了计较,“陈先生不是见过凌三爷,跟其应该聊得挺来的吧?”


    毕竟,凌崖迟都愿意替他跑一趟县衙,可见关系深浅。


    “那么,何不问问凌三爷呐?”她建议道。


    陈重咳嗽一声,冷冷淡淡道:“如何能莫名其妙地麻烦凌三爷……”


    姜映梨觑了他片刻,笑眯眯道:“既然陈先生知道那几人非主谋,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陈重扬了扬眉头,“自是听从县令大人的判决。”


    “县令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寻不到主谋,就会判处死刑。”姜映梨慢慢道。


    陈重望着她,瞬间福至心灵,睁大了眼,“莫非你是来让我放了他们的?”


    毕竟李玉珠前头才提过,而姜映梨更不是会无缘无故地提及这些事情的人。


    姜映梨笑了笑,摇头道,“我与他们不认识。”


    “那你提这些作甚?”陈重问道。


    “我只是提醒下陈先生,莫要寻错了方向,误了无辜之人的卿卿性命。”顿了顿,姜映梨耸了耸肩,“当然他们也算不得无辜。”


    “既是有所求,总该付出代价的。但这样的事,要了性命,总是显得太过严苛了。”


    或许是因为与其处境曾经类似过,所以她才会提一嘴。


    陈重突然笑了起来,“我可以跟县令大人撤销诉状,饶他们一条性命,但你打算用什么换?”


    姜映梨莞尔,“我再说一遍,我并不认识他们。”


    “陈先生想做什么选择,跟我无关的!”


    “时候不早了,多谢您的茶,我们该回去了。”她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道:“或许他们也会想起幕后之人的脸呢?”


    陈重的脸色变得难看。


    姜映梨并不在意,快步走下了楼,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敛起。


    她其实是故意提及的。


    而收获也很丰盛。


    陈重已经见过凌降曜了。


    或者说,他对凌降曜派人杀他灭口之事,亦是心知肚明。


    可他却没有当众甩脸,更不曾面有愤愤之色。


    很显然,他们有过信息往来。


    本来,姜映梨是想将凌降曜一军。


    谁让凌降曜已经先行下手了,而且几次三番的欲要置沈隽意于死地,就是阿檀都差点被牵连其中。


    她心中也是很着恼的。


    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回忆起凌降曜身边曾经有这样一位随从,所以她就拿出来试探陈重。


    没想到,结果出乎她意料的糟糕了!


    她揉了揉额角,自我安慰道,不管如何,至少陈重心里还是留有一根刺儿,只要不是铁桶一块,那以后就总能想到法子。


    她下楼时,沈桑榆和李玉珠也已经好了。


    李玉珠的手背有一块是红通通的,但不见红肿起泡,就是微微有些疼痛。


    姜映梨检查了一遍,李玉珠忙道,“真的不疼的,掌柜人好,让我用井内冷水泡了许久,还给我拿了润肤膏,现在好了许多。”


    姜映梨颔首,“晚些回去涂点烫伤膏,应该不会有事。我们先回去吧!”


    李玉珠一顿,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楼梯上看,嘴里低落地应道:“……嗯。天色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姜映梨看她这副模样,有心想说什么,可又担心李玉珠这性子,只会适得其反。


    说起来,李玉珠最听的反而是宁老太太的话。


    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要么是把她打发回去,要么是把宁老太太接来,让她将人骂醒了。


    她呼了口气,压下心底念头,笑道:“陈先生还有事,就不下楼来送我们了。”


    李玉珠勉强挤出一抹笑。


    三人就这么回去了。


    只是匆匆赶回家中,门口却站着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身后还跟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陌生中年男人。


    “孟侍卫?”姜映梨微微惊诧,“你怎么在这?”


    孟藻领着人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本来都打算回去了,没想到才转身就见到人回来了。


    他不由松了口气,迎了上去,拱手一礼,“姜大夫,你可算是回来了!”


    “孟侍卫久等了,你这回是有什么事?”姜映梨蹙眉,“还是说侯爷又想做什么?莫非是崔将军那不顺利?”


    “倒也不是。”孟藻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身后的那陌生中年男人探头望来,见到美艳靓丽的姜映梨,他眼眸骤然一亮。


    “姑娘是姓姜?果真是好姓啊!从古自今,这姜姓从来都是出尽美人的!”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就打算吟诗一首,显然是忘了此行的目的了。


    姜映梨:“……”


    她斜眼看着孟藻。


    这人是怎么回事?


    孟藻:“……”


    孟藻也很无语。


    他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蹦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竟然还想着跟漂亮姑娘调情!


    特别是对上姜映梨的视线,他就倍感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位是宁子爵……”


    “宁?”姜映梨一愣,瞬间就想起宁老太太,“他跟宁姨……”


    孟藻略一颔首,“没错。他们是姐弟!”


    此言一出,姜映梨就忍不住抬眼望去,细细打量起来人。


    这位宁子爵身形微胖,脸蛋圆圆的,站在精壮的孟藻身边,就犹如一只矮圆桶。


    他皮肤很白,面容看起来也算是和善,因为有点胖,脸上都是肉,倒是看不出很明显的五官,就是很有福气的长相。


    至少,姜映梨没在他脸上看出半分跟宁老太太相似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也就是鼻子有点点像。


    至于眼睛,被肉肉挤成一条,特别是微微眯着笑起来时,就显得很是猥琐。


    而宁子爵这回都有点忘记本来目的了,见到美人盯着自己看,他还特地挺了挺腰,显出自己的挺拔来。


    姜映梨:“……”


    她忍不住别开眼。


    有点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