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通往文京区的电车，虽然是周六，但电车内仍然拥挤。


    除了加班的人之外，还有来岛国旅游的人。


    而现在，那些人正在小声用岛国人听不懂的语言，讨论另一边的“情侣”。


    “好厉害，这就是岛国么，果然跟动漫里看到的一样，高中生可以谈恋爱，要是国内，早就被教导主任抓住，通知班主任，叫家长会谈了。”


    “纠正，不是高中可以谈恋爱，是不论幼稚园、小学、国中，只要喜欢一个人，都可以光明正大说‘喜欢你‘。”


    周围人目光看向这两个女生，他们心里疑惑，这外国人在说啥呢，怎么说着说着跟要哭了似的。


    精通汉语的伊藤信，很想对两个疑似老乡的少女说：


    ——岛国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有时间谈恋爱，说明学习压力不重，如果想要升学的话，付出的努力和代价非常大，甚至要花一大笔钱去上补习班，成绩、偏差值也是卷的飞起。


    ——学习和高考，是跨越阶层最便携的途径。


    “那個帅哥看向我们了欸。”


    “是啊是啊，会不会听懂我们说话了？”


    “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


    两位少女互相安慰对方。


    其中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说：


    “帅哥好像跟我们说话……看口型似乎是汉语……身在福中不知福？”


    “啊？他指的是我们刚才聊到的恋爱话题？”


    两位来岛国旅游的少女满头疑惑，但伊藤信已经带着浅野瞳下车，她们的疑惑永远不会得到解答了。


    前面就是水族馆。


    浅野瞳花了五千円买两张门票。


    今天水族馆搞活动，给来馆的情侣免费赠送海豚布偶。


    “请问两位是情侣吗？”工作人员问。


    浅野瞳看向伊藤信，用眼神示意：


    ‘我们是不是情侣？’


    ‘随便。’


    “我们是情侣。”得到回答，浅野瞳一把搂住伊藤信的胳膊，给工作人员证明两人亲密无间。


    “好的，这是二位的海豚玩偶，请拿好。”


    工作人员将一个五十厘米长的海豚布偶，放到浅野瞳怀里。


    “谢谢姐姐！”


    “啊，不用谢。”工作人员一时被少女完美无瑕的笑容俘获了，愣了好久才说，“您男友真荣幸，有您这么漂亮的女友。”


    浅野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迅速瞟了一眼伊藤信，说道：


    “我也觉得他非常荣幸。”


    伊藤信不在乎她这点小花招，他现在的注意力，集中在水族馆里一个落单的小女孩身上。


    那孩子，好像很害怕。


    手背被碰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我们进去了。”


    “哦，好。”


    伊藤信回过神，跟浅野瞳一起走进水族馆。


    馆内蓝闪烁着蓝白色灯光，四周是游来游去的鱼群，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海底。


    浅野瞳很快也发现了那个落单的小女孩：


    “真可怜，一个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那孩子已经害怕得不得了了吧。”


    “她身边有包装袋，手里拿着手机，她父母应该是去买东西了，让她坐在这里等着。”


    伊藤信看得出来，小女孩脸上表情虽然害怕，但不是惊惧，也没有明显慌张地动作，只是坐在休息区左顾右盼，似乎在盼望谁到来。


    浅野瞳冷笑：


    “你信不信，这件事，会成为小女孩一生的阴影。”


    “什么意思？”


    “那女孩看起来才六岁左右，站起来还不到我们腰部，你代入她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到处是高大的陌生人，每个人都充满威胁，自己则是一个弱小的孩子。最信任最能依靠的父母不在，只能守着一个‘宝贝勇敢，爸爸妈妈马上就回来’的约定，一边害怕，一边孤零零等待。”


    “感觉你说的跟亲身经历过一样。”


    “因为我说的是真的。”浅野瞳扭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我的亲生母亲不仅是站街女，还是偷窃犯。水族馆是她最喜欢拿钱的地方，这里人多，警惕心不强。母亲为了躲避保安的搜寻，带着我一起来水族馆盗窃——一个有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是偷窃犯，对吧，万一强硬询问，被套上‘骚扰妇女‘的责任，工作就不保了——而我，五岁就跟着母亲一起‘犯罪’，一个人躲在墙角落，望着神情冷漠的大人们走来走去，一直等到晚上闭馆，充当母亲的‘工具’，逃出水族馆。”


    “真话假话？”


    “当然是假的，我是撒谎精。”浅野瞳笑了，“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心里非常缺乏安全感，性格怯懦胆小，怎么会像我一样自信又充满魅力。”


    “你的‘假话’说多了，让我觉得伱的‘假话’也是‘假话’。”


    伊藤信远远地看着水族馆空无一人的角落，仿佛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女孩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让女孩独自面对冰冷的世界。


    浅野瞳掏出水族馆游览指南，慢悠悠地说：


    “放心，百分百是假话。我是你亲口承认的撒谎精，撒谎精嘴里不会有真话。知道么，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舒服，因为不管我讲什么故事，你都会认为是假话，让我没有一丁点骗人的负罪感。”


    她翻开游览指南，找到一个节目：


    “就决定是你了！海豚秀！”


    定下目的地，浅野瞳立马行动，抓住伊藤信的手，跑向其他场馆。


    “慢点，我又不会插上翅膀飞走。”


    “时间会插翅膀飞走，只有一天情侣时间，找一个称心男伴陪我逛水族馆可不容易。”


    浅野瞳跑着跑着，突然停下脚步。


    伊藤信急刹车，差点撞到她身上。


    “怎么突然停下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别动，我去趟洗手间。”


    “这么突然？”


    “没错，感觉来的就是这么突然，想忍也忍不住，不然就尿裤子啦！”


    浅野瞳抱着五十厘米的海豚玩偶转身就跑了。


    伊藤信只好在附近找了个休闲椅坐下，本想浏览一会儿新闻，可脑袋里总是想起刚刚见到的小女孩。


    思想挣扎了三十秒，他起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去看着小女孩，免得被人贩子拐跑，东京人多不安全。


    ——至于浅野瞳，反正那家伙是成年人，丢不了。而且听说女生去洗手间的时间长，所以不用担心她。


    走过前面一个拐角，就是休息区，小女孩坐的地方。


    伊藤信走回这里，发现小女孩抱着一个五十厘米的海豚玩偶，对着身前蹲在地上的少女的咯咯咯的笑。


    少女长相极其美丽，有一双令所有女生艳羡的漂亮眸子。


    可是这样的少女，却像毫无教养的野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对小女孩摆出各种各样的鬼脸，甚至口水都沿着嘴角，流到了那身崭新的棉布裙上，留下一块块污渍。


    “姐姐姐姐，爸爸妈妈说给我买好吃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的爸爸妈妈是爱你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带着你回到你们温暖的家，那里有温暖的大床，可爱的玩具，始终爱着你的家人长辈。”


    “嗯嗯嗯！我相信姐姐说的！”


    “相信就好……你跟姐姐不一样，是被爱着的孩子。爱……我也想……”


    “姐姐在说什么？”


    “没什么，说了一些梦话，无聊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