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作品:《掌中雀

    西坊自八月初开始,听闻皇帝欲在巷口立尊观音像,围绕巷尾的行人便是走过都要驻足看上一眼,如此这般,越积越厚的人群在巷尾堵得水泄不通。


    便是圣驾也只能改为小路绕过,在不远处的高楼上遥望,此处清静些,总不至于和那些百姓挤在一起,稍稍远离看得也更全。


    今年年初时的灯节,宫里也曾召集灯匠做过观音灯,只不过那尊给人的震撼,比起此灯逊色太多。


    围绕台座的百姓密密的挤着,立于中央的菩萨则垂头俯视着眼前众生,全身高余四丈,内部龙骨由铁水浇灌一体而成,周身脉络铜丝勾捻,另辅以数万竹篾编织灯架。


    身后开孔可供替换白烛,全身共一百三十一处灯芯,点亮之时光芒,恐怕会映照整个京城。


    正值入夜时分,陆陆续续有孩子提了自家的花灯上街游玩,不少行人观之纷纷效仿,街上涌动的人群也渐渐被灯河覆盖。


    端坐高楼的烟袍男子看了眼楼下密集的行人,抬手叫了身侧侍者。


    “叫执金吾分守主街两侧,周边街道凡是靠近巷口加派人手,谨防人多踩踏。”


    百福闻言立刻下去办事,守在楼中的就剩下他一人。


    观音灯的莲座渐渐亮起灯光,远远看过去,那抹惊心的红如同血色,映照在众人脸上,将周遭一切也染得猩红。


    他遥遥望着,忽而想起多年以前,同她看灯时的场景,她也曾仰看这观音灯。


    那座民间灯会制作的简陋灯身哪有如今精美华丽,可她站在原地牵着他的手,驻足看了那灯好久,微黄的灯影笼罩在她脸上,投下近乎于玉质一般的惊人漫光。


    他根本没空看灯,全心全念都在她脸上,近乎偏执的一寸寸攥取记忆。他想,此刻的不常见他要永远珍藏在脑海中,却没想到那一日成了他此生执念,一年又一年的点亮观音灯,不过是为了以此稍作安慰。


    如今一年两次已然不够了,他还要更多,哪怕把全城都笼罩在灯影下,夜夜不息,永不间断,这样是不是想的就能少些。


    楼下匠人已经将灯芯填满一半,他胸口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没有带任何人,自三层楼窗口跳下去,踩在屋脊上的每一步都充斥着不可理喻,他知道自己此举荒唐,可耳蜗里始终不断地嗡鸣声,已经叫他很难正常了。


    终于走到近处,灯身也被彻底点亮,他站在屋脊上,仰头注视散发着微微明黄的悲悯菩萨,那触手可及的亮光自带温暖,仿佛他一伸手,心里的空洞就会被这光晕填补,再无苦痛。


    他抬起手指,眼中似乎除了这抹亮光之外别无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记起,就这样抬步靠近、靠近、再近一些。


    遽然的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十尺高的屋脊上跌了下去。


    守在周遭的影卫猛地冲出来将人接下,只是他眼前忽明忽暗,近乎罩顶的黑暗淹没视线,耳畔的惊呼好似隔了层海水,从另一侧遥遥的穿过回忆直抵眉心。


    他大约是真的疯了。


    这时候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轻唤,他舍不得醒来,闭着眼静听良久,却忽而听到影卫赶人的声音。


    “闲杂人等勿要近前!左右各退开三步,再敢上前后果自负!”


    周遭围观的人群散开大半,却有一人始终不肯离开,他被人扶起正要转身脱离人群,那人却开口了。


    “四哥。”


    耳畔稀稀疏疏的嗡鸣好似在这一刻散开,他骤然睁开双眼,挣脱影卫,朝灯下光影交错的人堆里看过去。


    高空中忽而炸起一朵艳黄的烟花,将众人视线引向对侧,人潮开始逆流而行,而他们两人立在暗黄的灯影下,这一眼不知历经了多少年。


    明暗交叠的光影下,她的眉目熟悉却陌生。


    “你……”


    他咀嚼着字眼,生怕吓到来之不易的一缕幻梦,但对面紧紧揪着衣角的女人忽而哭了,两弯灵泉似的双瞳嵌在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睫闪了几下,轻易的扇出几滴眼泪。


    走向她的脚步甚至比他本人更加焦急,他回过神来,已经立在她面前。


    眼下每一丝印刻在心的细节,他记得一清二楚。


    她瘦了也黑了,两颊本鼓出的圆润弧线也紧紧的收了回去,不足一握的下巴尖锐的有些吓人。他伸出手将她侧脸包住,只看到她脸上滚落的玉珠一刻不停,冰冰凉凉的在手背滑过痕迹。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


    他想问她怎么回来了,但刚出口又生怕她后悔似的,死死咽下。人来了,肯站在跟前面对他已经足以,哪里还需要问为什么。


    被他搂住后颈带到怀中,吉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后怕得攥紧他的衣襟,呜咽着痛哭出声。


    “孩子不见了!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可是船上……我醒来找不见她!”


    被一连串的惊喜和惊吓轰击的有些反应不及,祈令夷后脑发凉有些头重脚轻,刚才褪去的黑暗此刻再次笼罩于顶,他强行镇定精神,缓了一口气才安抚道。


    “有我在!孩子会没事的!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被劫,什么样的人绑走你们,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说着唤了身边最近的影卫近前,将她抽噎着描述了个大概的经过记录分发下去。


    那天,本以为他们架车是为了带她们去见罪魁祸首,谁料到直到马车驶过驿站,还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昏天黑地的在车厢里不知道颠簸了多少个日夜,后头居然又换了船。


    她与□□被塞进船舱下方的货舱里,鼻尖满是煤油腥气,行舟虽算不得晃,可明雁毕竟是第一次坐船,很快白着小脸爬不起来,一直昏睡着少有清醒的时候。


    吉雅心焦极了,叫嚷着求那些送饭来的仆役让□□上甲板上面透透气,然而那人走得飞快,不久之后竟然带来了个医师,为□□看诊。


    那医师说了什么之后,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涌上来将□□抬走,那是吉雅最后一次见她。


    她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所在的货船靠岸,竟然迷糊中抵达了盛京都城。


    怀中女子还在颤抖个不停,他敛眉俯下身去轻易将她抱起往回走,藏在颈间的苍白秀面忽而惊颤着念叨着。


    “□□!婶娘对不起你!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该叫他们带你走,都是我一时糊涂,要是你出了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听到她说的孩子不是顺哥儿,祈令夷十分卑鄙的松懈了半分,他很清楚自己是如何一个自私薄情的伪君子。只要受困的不是她,不是两人的孩子,他总有千百种手段抓到幕后之人,至于那名为□□的孩子,尽力足以。


    重入观灯的高楼,才把人放下,百福忽而弯着腰怯怯的钻进来递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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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出事了!驻守那边的暗卫传信来,说是说是……”


    他惶恐着头也不敢抬,只将手中密笺高举过头顶,连跪在地上的声量也放轻三分。


    皇帝一手扯过他手里的笺纸,百福连忙噤声,悄悄的缩成一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然而满室静谧的空气中,忽而有两声女子低泣惊扰安宁。


    百福奇怪的抬起头瞥了一眼,没想到本应失踪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桌后头抹着眼泪,那张被泪痕沾湿的小脸一如从前,甚至看不出多少岁月侵蚀的痕迹。


    而陛下这几年,因着难以安眠,鬓梢已经冒出零星白发,常年不甚开怀,眉心也舒展不开,如今看着要比她老上十岁不止。


    “废物!人丢了这么久才传消息回来!”


    百福连忙跪在地上低低应道:“说是以为在山林里迷了路,搜索全山才发现蛛丝马迹。幸好姑娘安然无恙,但外面毕竟不比宫内安全,陛下不若此刻回宫,也好重新调派人手去查。”


    听到他这就要走,吉雅站起来猛地攥住他胳膊,惊慌失措中言语也愈发失了分寸。


    “你见丢的不是你的孩子就要从长计议了?□□在他们手里我一分一秒都不得安宁,我拿她当自己亲生的孩子抚养,她就是我的骨肉!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找!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


    说着意图冲出房门,这就要自己出去找人。


    祈令夷赶紧将人拦腰抱住,紧紧禁锢在怀里,但她纤细的四肢一刻不停的踢打着他,边哭边叫,涕泪纵横的念叨着“□□死了我也不活了”之类的谬言。


    “好好!不回宫!我就在这里陪你找行不行?”


    她终于得到想听的,安静下来,颠簸了一路的腰肢再没有能耐支撑悲痛,泄了力似的趴在他胳膊上,余下气力只够微微喘息。


    换了间卧房,被这一天磋磨的病骨支离的祈令夷也再折腾不动。


    唤了热水,想叫她洗去这一路上沾染的风尘,好方便上药。可她经历刚才的事情对他失了信任,便是半句也不听他说话,自顾自的抱着胳膊站在窗边,哭到红肿的眼睛还在不停淌泪,任他劝了又劝,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风口。


    “从醒来开始可吃过东西?”


    她不答话,倔强着抱着胳膊,浑身都在发颤,被风一吹更是快化成雪片似的随风消散了。


    “过来!”被强行抱着转了个身,吉雅怒目瞪视着他,还不足半刻又被淌下来的泪搅得气势全无。


    他叹了口气,强行将人抱起来搁在床褥上,眼看她不老实的又要爬起来,连忙掀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将人按在原处。


    “那话又不是我说的,你总要讲些道理,让我辩驳几句吧?”


    “不是你说的也是你想的!□□是我的孩子,自然跟你没有关系,我就不应该来求你!找谁也比找你来得好。”


    说着,眼泪已经沾湿两鬓,在软枕上洇出圆圈,她泣不成声,更不想再看见他,转过头缩向里侧,捂着脸抽噎得挖人心肝似的可怜。


    “你不找我还能找谁?你找得对!我这就叫人去寻,定不会叫□□伤了一丁点皮肉,这般行不行?”


    他给她掖好被子,真如所言的开门出去唤人,吉雅转了个脑袋盯着门板瞧了许久,许是不曾有一日安稳睡过,此时骤然安下心去,身沉,心也沉,不一会儿就陷入到梦境里,连门何时开了也全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