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契约神》 下了一夜雨后,金红的太阳如同火球从东边升起,天际布满绚烂的红霞。绿草树木经过一夜雨水的浸润,显得愈发青翠,叶子上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雨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吴青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从连续不断的梦魇中惊醒,待平心静气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缠上了布条,身上也莫名多了些干草。
她在脑海中搜寻着昨夜的记忆,除了梦里血淋淋的尸体和诸多痛苦的嚎叫以外,她依稀记得夜里似乎有人拉着她的手臂,并在上面洒了些不知名的粉末。那些粉末效果奇特,敷上后吴青顿觉冰凉舒爽,手臂上的疼痛减了大半。
她拆开布条,手臂上的伤口因法力的恢复早已自愈。她又摘下手套,只见昨夜的黑雾也已消散,皮肉恢复如初。
“蠢和尚。”吴青小声念叨着,目光投向一旁仍盘坐着的清然。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打量他,只见他低垂眉眼,面容平和,呼吸轻柔而均匀,似乎还在熟睡。
吴青拍拍身上的灰尘,带好行囊,轻声走出观音庙。
看着满眼清翠的草木,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吴青顿觉身上的气力恢复了不少。
“总算没了和尚的唠叨。”
说完她背上行囊朝着日出的方向行去。
远处似传来鸡鸣,清然从睡梦中醒来,看见一缕阳光穿过庙门投射在地上,散发着久违的温热。他抬眼朝吴青的方向望去,却没了她的踪影,地上留有带血的布条。
“吴青姑娘?”清然走出庙宇朝外喊了几句,外间除了燕语莺声,无人应答。
他默默走回观音庙,扶着庙门黯然地叹了口气:“还是去了吗?”
眼见太阳升起,时候不早,清然收拾行李离开了观音庙。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看见迎面走来一位农夫。
“这位施主,请问可曾见过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
那农夫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那……请问峏山怎么走?”
“你一个和尚要去峏山?那峏山里可是聚集了一群土匪,乃是险恶之地,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贫僧要去那里寻人,还请施主告知。”
“你沿着这条路往东去,出了山林再问别人罢。”
“多谢施主。”
话罢清然朝东行去,在走入一片偏僻的树林时,他隐约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且越来越急促。
他忍不住转身查看,却还没辨清来人便被粗暴地套进麻袋里。
“谁?你们要干什么?”话音刚落,清然便发觉脚底悬空,整个人被抬了起来,随即麻袋口也迅速被扎上。
来人一声不吭,清然从麻袋微小的孔洞里隐约看出是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将自己扛着,不知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太阳逐渐升高,天空万里无云,走了几个时辰的吴青终于到了峏山脚下。
她抬眼看向这座不大的山,在充足的光线之下,一眼便可看到山顶。山中长满了高矮不一的树木和杂草,所经之路步履维艰。
吴青站在林间环顾四周,这里和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荒无人烟,只是树木又茂密了些。
林子里静得出奇,连鸟叫声都不曾听得。吴青只是不小心踩断枯枝,那断裂的声音便好似响彻云霄。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为避免踩到枯枝,她尽量走在草上。可就当她行走在两棵高大的松树之间时,脚下的杂草变得异常松软,吴青心中高呼“不好”。
还未等她走出几步,一张大网从草里瞬间升起将她包住,并快速升到空中。
“抓到了!”周围突然冒出几个男子聚在树下,“呦,还是个美人!”
“美人,你怎得独自走在山中?不怕遇到歹人么?”说罢底下的几个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就是峏山的土匪?”吴青悬在空中,努力朝树下望去。
“美人既知道峏山有土匪,怎敢独自前来?胆子不小!”
“实不相瞒,我独自前来,就是听闻峏山的老大武功高强、威震四方,故来做他的压寨夫人的。”
树下的几人听得这话,不禁哄然大笑。
“没听说过有人上门来做压寨夫人的,你是头一个。”
“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独自闯荡江湖,自是有本领在身。你们将我抬去送给你们的老大,说不定你们老大看上我,往后我还能为你们求个一官半职。”
底下的几人立即止住了笑声,低声商议着什么,商议完后一人抬头道:“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
“好,正好我们新老大上任,就将你抬去给他做贺礼!”
“新老大?你们原先的老大呢?”
底下的人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原先的老大前些日子带我们去劫了个走镖的,被那镖头重伤丢了性命,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老大,人称海底龙。”
“原来如此,不过既是峏山的老大,那便无甚区别。你们还不快将我抬去,我好认认这位新上任的老大。”
底下的人听罢喜形于色,连忙将吴青放下来,带她前往山寨。
吴青跟着几人左拐右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只见一人在洞前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那山洞的石门便缓缓打开。洞里走出一人,将吴青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女人哪儿来的?”
“刚刚捉到的,她说愿意给老大做压寨夫人,我瞧她有几分姿色就带过来了。”
“竟有人上门来做压寨夫人?”那人一脸惊奇地盯着吴青。
“怎么?许你们做土匪,不许我做压寨夫人么?”吴青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道。
“有意思,带她去给老大瞧瞧。”
说罢,吴青跟着他们欲往山洞里去。
“等等。”那人忽叫住他们,“将她的手脚绑好抬进去。”
一旁的土匪闻言立即拿来了绳子,将吴青绑得严严实实,抬进山洞。
一进山洞,一阵阴暗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吴青打量四周,岩壁上点着烛火照明,里面摆着各式家具,或由石头制成,或由木头雕刻而成。
几个土匪抬着吴青穿过一个又一个洞窟,来到一间十分宽阔的场地,吴青目测能容纳上百人。
“寨主!兄弟几个来给您送夫人了!”
一个躺在高高的石椅上,长满络腮胡子、身穿虎皮背心的壮硕男子听闻,立即坐起身来,朝吴青的方向望去。
“你便是峏山土匪山寨的老大么?”还未等那土匪老大发话,吴青就抢先道。
“你个丫头片子胆子不小!进了土匪窝还敢这么说话?”那寨主走上前,朝吴青道。
“实话和你说,我是自愿来做你的压寨夫人的。”
“你怎么能断定我会答应让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除了我,谁还敢上这土匪山?”
寨主笑了笑:“你这性子倒挺直爽,做我的压寨夫人不是不可以,但你需得知道,压寨夫人永生不可离开这山寨。你若想逃出去,我便可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寻到了靠山我为何要逃?”
“好!那我便答应由你做我的压寨夫人。”那寨主色眼眯眯地凑近吴青,将她仔细地打量着。
“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今晚就要摆上酒席,让山寨里的弟兄们齐聚一堂,好好认认我这个压寨夫人。”
“这有何难?你且说第二个。”
“实不相瞒,我受方仙儿所荐而来,这桩婚事需由他来做证婚人,这便是第二个条件。”
“方仙儿?”土匪寨主面露难色。
“我听说他与这里原先的寨主拜了把子,怎么进了山寨不见他人?”
“自原先的寨主死后他就离了山寨,更何况他与我不和,你这第二个条件我没法应允。”
“他去了哪里?”吴青忙问道。
“你与他相熟都不知他的去处,更何况我们?”
听了这话吴青紧紧握住拳头,眼神颇有不甘,面上也没了先前的神气。
“既然如此,那只要答应前一个条件便好。”
土匪老大闻言顿时心花怒放,一面解开绑住吴青的绳子,一面吩咐一旁的手下准备酒肉。一切嘱咐完毕后,土匪老大终按捺不住,欲将吴青揽入怀中,吴青迅速伸手将他凑过来的头颅按住。
“寨主不应去梳洗换装,好与我拜天地么?”吴青道。
“瞧我这记性,娘子也去房中梳妆打扮一番,等相公来见你。”说完土匪老大抬起吴青的手,放在络腮胡前深深地嗅了口气。
吴青将手抽出,假装娇嗔道:“那奴家便在房中等着相公。”
说完吴青转身与土匪老大的手下朝卧房行去。
过了几个时辰,洞内摆满了桌椅,墙壁上也挂上了红绸。土匪老大换了一身婚服,胸前缀着一朵鲜艳的红团花,连胡子也修剪整齐,整个人满面春风,似换了个人。
他端起酒杯,站在高台上,朝齐聚山寨的手下道:“各位兄弟,从今日起,我海底龙就是你们的新寨主。我以我这条命发誓,往后定不负老寨主临终嘱托,将山寨发扬光大。兄弟们放心,只要跟着我混,定叫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们的!”
“好!”底下传来阵阵高呼。
“今日双喜临门,我海底龙又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各位兄弟先吃好喝好,待会我叫人带她出来给诸位兄弟认认,以后她便是我海底龙的压寨夫人了!”
“祝老大早生贵子!”席间众人起哄道。
“多谢多谢!”
说罢一些小喽啰给各个桌子上了几坛酒,又上了好些个酒菜。土匪们喝酒吃肉,好不尽兴。
海底龙唤了个手下走到跟前:“去看看我那夫人打扮好了没有,叫出来给诸位兄弟瞧瞧。”
那名手下得令朝卧房走去,走了没多久停在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推开一道门缝。
“夫人,寨主问你可打扮好了,若准备妥当就随我去见兄弟们,与寨主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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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细声细语道:“你们山寨有多少兄弟?”
“约莫七八十位兄弟。”
“可都来齐了?”
“来齐了,都坐在前面的大厅喝酒呢!”
“好,你再等我片刻,我马上出来与兄弟们敬酒。”
那小喽啰听完便关上房门,站在门口等候。
前厅里,海底龙正与自己的手下喝酒划拳,忽然一阵酒坛碎裂的声音传来。
海底龙抬头朝人群吼道:“你们喝酒的都小心些!”
“老大,这声音像是从门口传来,大厅里未见有酒坛碎地呀。”旁边的小喽啰立即道。
海底龙犹豫片刻,朝他指了指:“你去门口看看。”
那人听后立即朝门口跑去,不多时竟踉踉跄跄地跑回来,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好了老大,门口着火了!一块巨石堵住了大门,出不去了!”
“守门的兄弟呢!?”
“小的唤了好几声,门外也无人应答。”
“他奶奶的!叫兄弟们拿上家伙什,从另外的门出去!”
刚才还喝酒划拳的土匪们立时没了醉意,连忙拿上刀棍等武器朝别的洞门赶去。
还未走近洞口,便听得几个兄弟从洞口的方向赶来:“不好了!东门也被堵起来了!”
海底龙不信邪,仍去东门查看。只见一块巨大的山石将洞口结结实实地堵住,地上满是碎裂的酒坛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去,把那石头推开!”
说完一群人跨过火焰合力去推堵住洞口的石头,可用劲全身力气,那石头仍纹丝不动。
“邪了门了!哪儿来的山石?”海底龙顿时慌了神。
“老大!”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地跑到海底龙跟前,“那女人不见了!”
“哪个女人?”
“就是那位捉来的压寨夫人!”
“不是让你看着她么?她怎能逃出去?”
“小的一直站在门口候着,见她总不出来就开门瞧了一眼,谁曾想那房里竟没人,可是房间里没别的出口……”
“你是说她凭空消失了?”海底龙气急败坏地揪住小喽啰的衣领。
这时一个推石头的土匪忽地惨叫一声,只见火苗不知何时点燃了他的衣裳,他一时心急未注意脚下,竟被绊倒跌进火里。
“救我!救我!”那人在火中挣扎惨叫。
旁边的一人见状忙用自己的衣裳朝他身上扑打,却不经意间被飞溅的火焰砸中眼睛。他立即痛得捂住眼睛,在地上翻来滚去,叫声凄厉。
“快拿水来灭了这火!”海底龙嘶吼道。
被揪住衣领的小喽啰面露苦色道:“老大你忘了么?咱们这山寨里没蓄多少水,有的只是酒啊……”
海底龙急得咬紧牙关:“还有一道门,兄弟们跟我去西门!”
说完众人快步朝西门去。
“这西门位置偏僻,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将它封住。”
随着在洞道里左拐右拐,众人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一束光亮。
“有救了!有救了!”身后的土匪们连连喊道。
海底龙加速朝那亮光跑去,就在即将接近那亮光时,身后突然冒出一人跑得飞快,不惜将海底龙撞倒,发了疯似的欲抢先出洞。
“狗杂种!你跑得那么快做什么?”海底龙吃痛坐在地上,朝那人的背影大骂道。
只见那人飞速朝洞口跑去,可他刚一出洞,洞口的亮光却突然消失,外面似乎瞬间变成黑夜。
海底龙定睛望去,原来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直直地朝那刚出洞的人碾压过来。
只听得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巨石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西门洞口,站在洞口的人刹那间被碾成血泥。
其余的土匪见状吓得目瞪口呆,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
看到最后的出口也被堵住,一些人绝望地哭出声来,还有几个人仍不信邪地去推堵住洞门的石头。
“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海底龙坐在地上听着其他人撕心裂肺的喊叫,逐渐精神恍惚。他仔细回想经历的一切,试图找到蹊跷之处。
“一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他瞪大眼睛,眼中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她是妖女……她是妖女!”
这时,山顶的悬崖边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她肩上披着红盖头,一只黑雾萦绕、只剩白骨的手不断地朝悬崖下施法,随即几块巨石飞过,将山下冒烟的地方堵得密不透风。
她冷眼谛听着随风而来、时有时无的哭嚎声,眼见已无青烟飘出,才停止施法。
“害群之马,就该待在地下,永生永世无出头之日……”
她将红盖头蒙住眼睛,只见整个世间,连同天边的残阳,都陷入一片血红之中。
她取下红盖头,拇指轻轻攥住边缘,任它在风中飞舞。
随即松开手指,使其飞向夕阳,将天际的云彩染得殷红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