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月上中天的时间，维拉斯蒂刚换好衣服打算上床，就听见轻轻的拍门声，只不过这次响的门不是不卜庐的大门，而是她的房门。


    她把房门拉开一个小缝，长生立马顺着轮椅滑了上来，她攀在少女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术病了，咱们小点声，别吵到七七。”


    “好，你先回去吧，我去烧一壶热水。”


    维拉斯蒂轻声说，白蛇点了点头，吐着信子又滑了下去。


    她轻轻掩上自己的房门，又一次没带轮椅，操纵着风元素轻轻飘了下去，过了一会，维拉斯蒂拎着热水、布巾、瓜果和药剂推开了白术的房门。


    患了病的人躺在榻上，浑身发冷。


    白术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却没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模糊的视线里，有人拎着一堆东西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进来。


    他闻到了那件维拉斯蒂新得的衣裳上的异香，少女飘到床边，把这件能抵御至冬严寒的衣服罩在白术身上。


    维拉斯蒂抬起手，白术没什么力气的躲了一下，但没躲过，温凉柔软的手还是抚上了他因病而冷汗淋漓的额头。


    “都是汗。”


    他的呼吸有些困难，说两个字就要顿上一会：


    “我没什么大碍，你快回去休息吧，昨天已经——”


    白术的话还是被用热水浸过的布巾打断了，维拉斯蒂用热水给他擦了一遍，又用干帕子再擦一遍，免得他因为热水变凉而不舒服。


    “你想让我把病人自己留在这里不管？”


    维拉斯蒂把布巾放回恒温的水盆中，伸手牵过白术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搭上去。


    她其实并不精通医术，更擅长药剂工程，只是因为常去健康之家研究魔麟病，手下又带了一堆医术不错的生论派学者，才会被病人们称作医生。


    但为了制出对症的药，维拉斯蒂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研习过病理，也粗略地懂一点中医。


    白术体质孱弱，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病，哪怕维拉斯蒂学术不精，也看得出他患了绝世罕见无人可治的顽疾，每次发病，不知道要喝下多少苦药。


    如果说白术是维拉斯蒂的医生，那维拉斯蒂就是白术的药师。


    “维拉斯蒂在这里，你居然还逞强。”


    长生在旁边吐着信子：“你是吃苦吃多了，舒服一点都觉得浑身不得劲？”


    维拉斯蒂把白术的手腕放回到被子里，掖实了被角，然后从他床头抽屉的药箱里取出一支红色的药剂浸到温水里。


    白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些，维拉斯蒂知道拦他也没用，干脆给他塞了个枕头靠着，确定那件皮毛大衣能把人严严实实罩起来之后才打开已经温好的药剂递过去。


    药剂喝到口中是温的，流入喉腔却一路发烫，把寒意都驱散了。


    白术咳嗽两声，喉咙里一片腥甜，他想要掩唇，有人已经先一步把用帕子替他接住了那口呕出来的血。


    这口血咳出来，他呼吸反而舒畅了些。


    维拉斯蒂帮他顺了顺气，递上一杯泡好的清茶。


    她叹了口气：“我不在不卜庐，你就这么硬熬？”


    她明明做了药剂留在这里，可以帮他缓解病发时难熬的症状。


    白术轻声咳嗽着想要解释，长生替他说道：


    “他平时也吃药的，只不过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让人来照顾。”


    “何必让他们白白担心。”


    男人有些虚弱地说，他散着头发靠在枕头上半躺，面色苍白，有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依旧儒雅随和。


    温热的手帕又覆上他的脸，维拉斯蒂把他额头上贴着的发丝理到脑后，并没劝说他，而是换了个话题。


    “这些天，看见每天都有街坊邻居给不卜庐送东西，我还真是有点嫉妒。”


    她在烛光下映着一点火光的湛蓝色眸子依旧清亮，白术突然意识到，他们上次这样在烛火夜色里谈心，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少女特殊的身份和她总是不遗余力的物资支持，也或许是因为些别的，在一个同样被病痛折磨的夜晚，白术向她吐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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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的野心。


    他没有提自己的病人，没有提与长生的契约，没有提师门短寿的命运，只说自己想要做出能让人长生不死的药物。


    维拉斯蒂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游刃有余，她一会胡乱擦去他脸上的冷汗，一会看着他呕出的鲜血发愣，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少女也只是笑了笑。


    【人都是贪心的，我也很贪心。】


    那也是白术第一次听维拉斯蒂谈起须弥人患的怪病，真正的不治之症。


    身上出现灰黑色的鳞片状组织，一开始只是皮肤发生变化的区域麻木，随着病情发展，患者力量减退，偶尔丧失知觉，最终将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彻底失去行动力，只能等待死亡。


    追溯历史，几百年来，患魔麟病的病人无数，却没有一例有记载的治愈病例。


    她当时就是在这样的烛火下和白术说，她想要去试试，研制出能拯救那些绝望的病人的药。


    依旧是当年模样的少女叹了口气，她的睫毛在烛火下显


    出长长的阴影：


    “其实，我最初就没想过能治愈魔麟病。”


    维拉斯蒂在智慧宫翻遍了资料，甚至加入了赤王遗迹的研究团，想要回溯魔麟病最早出现在何时，而最久远的记录已经快要接近千年。


    一种病症，不具有传染性，却折磨了一个国家的国民上百年，其他国家却没有出现。


    维拉斯蒂曾猜测过，或许上一任草神的死因就与魔麟病的病因有些联系，雨林遍地都是死域也与此有关。


    她当时就已经能确定，只靠她自己去治愈魔麟病，无异于是天方夜谭，所以她最初的追求就不是这个。


    白术压住喉咙里的痒意，他温和地注视着她，长生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维拉斯蒂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最初，我只是想要给那些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一点希望。”


    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


    她看穿了他内心真正想要的长生，知道蛾子想要追逐的到底是哪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