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目前走过的二十多年里，很少做什么后悔的决定。


    仅有的几次，除了前些年任性没有回家去看外婆，剩下的全和江声隐有关。


    比如跟他说自己莫须有编出的“男朋友”这个事，话没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就在温寻话音落地的刹那，江小少爷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他一把推开车门，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紧接着，扑面的冷风就结结实实糊了温寻一脸。


    温寻气得不行，当即抬手给了旁边方向盘两下，她觉得江声隐有病，虽然她问他有没有看过自己的报道，也是在侧面打听，两人分开这么久，这么多个新年伊始里，江声隐有没有关注过她，和她所处的那个圈子。


    可是江声隐却一声不吭直接走了，她想追过去把话问清楚，江声隐却像是铁了心不想看见她，他走得很快，没几步就进房间了。


    温寻眼睛直直盯着那男人冷漠的背影，直到重重一声拍门声传来，几秒后，她推开车门，脚都没着地——


    “温老师！”


    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四眼仔说着朝她跑过来，眼睛迅速在她白皙胜雪的颈脖锁骨打量一圈，后才笑道：“你好，我是这次《鼓乐迎新春》节目组的导演，我叫山齐，是阿声的发小，刚刚他说让我来跟你谈。”


    温寻知道对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在娱乐圈混迹这些年，她的身材长相似乎总能招来这样的目光。


    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却又说不出什么的眼神。


    这事要搁在以前，她肯定会直接扭头就走，可是想到外婆的医药费和自己如今这般糟糕的处境……


    温寻还是皱着秀眉抬起了头，却不想，她才微微掀起眼皮，那人已经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


    “是这样的，本来我应该亲自去火车站接您，但是因为剧组刚到这边，忙得我整天晕头转向的，就没抽出时间去接你。”


    “……哦。”温寻一边敷衍地应了一声，一边干脆利索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头问：“阿声叫你跟我谈？”


    山齐面上闪过一丝不解，很快又笑着点头：“是。不过温老师您看这外边儿这么冷，人也多，要不我们进屋聊……”


    “但我没说要跟你聊啊，”温寻漂亮的桃花眼睑微微弯起，看着他，话说得格外悠闲：“既然是阿声说的，那你去跟阿声聊吧。”


    她说话声音不算小，语气也很刚，话没说完，就引得旁边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


    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导演山齐抿了抿嘴，差点连面部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找温老师了？”江声隐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他冷着一张脸走到两人跟前，警告性地抬手指了一下山齐，眼神示意：再敢打她主意你试试。


    然后侧头跟温寻说：“宿舍在这边，走吧，我带你过去。”


    温寻心里憋着一口气，越过他直接往前走。


    山齐对江声隐分手了还不让人追的霸道做法很不满，但没办法，谁叫人是金主爸爸呢：“你……你都分了，还，不让人追么？”


    他在后面弱弱地问。


    江声隐小跑着到前面给温寻开门，又抽空看他一眼，口形说：“你试试呢？”


    午夜11点，村子里到处都是放炮聊天的声音，温寻抬手接了一片六角形的雪花，她低头看着那雪花，耳边回荡着隔壁房间看春晚的声音，恍惚又热闹。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烫火锅的场景。


    “进去吧，屋里暖和。”江声隐伸手推开门，往后退了一步，房间里溢出的暖光影影绰绰照着他那双长得过分的腿。


    温寻回神点头，没有说话，走进去伸手关门的刹那，又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


    她顿了一下，问：“这是？”


    江声隐拿起盒子晃了晃，笑说：“生日蛋糕，吃吗？”


    温寻摇头说不吃，抬手还没碰到门，就听到他说：


    “我不信。”


    “嗯？”


    江声隐突然红了眼眶，他站在门外一片漆黑里，亮亮的眼眸直视着她的眼睛，轻而认真地又说一遍：“你说你有男朋友，我不信……”


    一句话落地，两人都沉默了。


    温寻一时语塞，不知道能说什么，但也不想告诉他那所谓的“男朋友”是她编出来逗他的。


    因为江声隐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他其实很小气。


    他要是知道温寻说谎逗他，肯定会红着眼睛霸道又委屈地跟她抱怨一个晚上的。


    就像温寻十九岁生日那个除夕夜。


    因为是生日又是过年，父母便请了很多人来家里开派对，作为江氏最受宠的小少爷，江声隐自然也在被邀请名单里。


    但因为温寻那天要应酬的人很多，又跟同学们玩了会儿狼人杀，派对开始三个小时不到她就喝多了。


    董芊芊和江声隐找过来的时候，温寻正在自己房间的露天小阳台，披着一件男士西装，摇摇晃晃跟好几个男生划拳、喝酒。


    暗夜无声，窗外似有若无飘着雪，楼下震天响的音乐被关上的门板隔绝开来。


    温寻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收腰半裙，头发也精心烫染过，整个人美得好似迪士尼城堡里的白雪公主。


    但这样的装扮并不适合她，反倒像被束缚了手脚，失掉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哇哦，”闺蜜董芊芊激动地喊了一声：“原来你们在这儿！”


    她说着正要过去找温寻，不料冷着一张脸的江声隐却先她一步走过去，一句话没说，扯着温寻的手腕直接下楼。


    江声隐无视掉所有看过来的目光，一口气将她扯到别墅外头：“你让我来看你跟别人喝酒？”


    温寻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小气鬼又吃醋了。


    于是她一本正经摇摇头，说：“我被我爸逼的。”


    江声隐蓦地闭上了嘴。


    江小少爷虽然很小气，但小气鬼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


    所以温寻说自己是被逼的，他就会从霸道狼狗一秒变身乖巧小猫。


    温寻看着他受气小媳妇儿一样憋红的眼睛，忽然没忍住大笑起来，亮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直视着江声隐被酒精染红的脸颊，“哈哈哈哈我骗你的，我爸爸管不住我。”


    温寻只是随口闹着玩，江声隐扣着她纤细腰肢的手却收得更紧。他偏过头去，深深吐出一口白气。


    “我不信……”江声隐抬手捧住她的后脑勺，说话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我不信你故意让我看……你跟别人喝……喝酒。”


    温寻一愣，这下彻底明白过来。她摇摇晃晃笑得有些站不住，眯缝着眼睛凑过去亲他的嘴角。


    “哎哟哟哟，江小少爷你好小气呀，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跟你签了卖身契了，我连跟别人喝酒的自由都没有么？”


    江声隐好脾气地任她亲着，也不解释。


    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好，总算满意的笑起来：“咱俩头一回在学校遇见，你说过你是我女朋友的。”


    “嗯？”


    “所以不是没有自由，是我不想你跟别人喝酒……温小寻是我一个人的。”


    温寻那天喝得有点多。


    江声隐估计也喝醉了。


    因为两人交往的这半年多里，他是很少说这种话的。


    所以温寻合理推测，江声隐大概是真的醉了。


    跟醉鬼没什么好计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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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叫来司机把他送到家门口，江声隐半个身子都靠在温寻身上。


    “不是……今天到底谁过生日啊，你怎么反倒让我照顾上了？”温寻说着把人扶回卧室，江声隐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胳膊，两人顺势倒在身后柔软的大床上，江声隐弯起眼睛，嘿嘿笑着说一句：


    “温小寻，你今天十九岁了。”


    温寻不明所以眨眨眼睛：“然后呢？”


    江声隐笑着没说话，起身把她压到身下，食指不轻不重勾了勾温寻的小拇指，“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四下并无任何礼物的踪迹。


    而且他都喝成这样了，现在还能准备什么礼物？


    “哼，你喝的自己回家都费劲儿，还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呢。”温寻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依然笑得开怀，语气里又似乎带着一点抱怨的情绪。


    江声隐闻言笑了两声。


    温寻正准备把他推开下楼找点水喝，结果下一秒就听江声隐说：“温小寻生气了吗？”


    “那作为惩罚，我把我赔给你吧。”


    温寻看着他，眼神微动。


    但温寻当时是真的以为他喝醉了。


    超级小气。


    酒量不行。


    酒品一般。


    这三个词，是那天晚上她对江声隐的评价。


    跟醉鬼没什么好计较，温寻抬手把他推到床上，扯过被子给他搭到身上。


    然后温寻本该起身离开的，可不知怎的她又坐了回去。


    零点钟声响起，窗外烟花绚烂。


    看着江声隐微微泛红的脸颊，温寻突然意识到，他刚刚含着笑意说的那句。


    “温小寻生气了吗？那我把我赔给你吧。”


    原来是表白。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手指轻轻勾住江声隐的小拇指。


    江声隐的手很软，完全没有意识一样。


    温寻看着他，声音很轻，但说地很认真：“江声隐，你刚刚说的话，可要信守承诺。”


    江声隐大概已经睡熟了，他没说话。


    手指却勾了勾温寻的手，像在给她回应似的。


    年少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轻，像窗外飘落的雪花，明早太阳一照就什么都没了。


    激不起一丝浪花。


    江声隐说完，见温寻不答，模样似是在出神。


    他眯眼笑了一下，说：“怎么？在想怎么给我证明你那所谓的男朋友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温寻只是出于礼貌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转身环顾四周，心说：存不存在的，反正也不重要。


    房间是很平常的农家平房，陈设简单，收拾的倒干净，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原木色的床，上边挂着白色透明蚊帐，旁边是一个衣柜和她的行李箱，箱子上放了一只猫猫玩偶，是胡图图小朋友的花猫小怪。


    温寻看着没忍住笑了声，她走过去拿起小花猫，回头说句：“谢谢。”


    才发现，江声隐不知何时已经关门离开了。


    夜去日来，时钟穿梭至次日傍晚。


    温寻起身简单洗漱完，就跟着剧组去了今天的第一户拍摄人家。


    摄像老师架起设备，温寻等人从后备箱里拿出提前备好的礼品，跟着导演山齐一路走过田间地头，青石小路，最后到了一户红色铁门人家：“到了到了，各位稍等片刻，我去敲门。”


    山齐说着抬手敲门。


    “来啦！”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背带牛仔，扎麻花辫的年轻女孩，她一手拿着一把白桃色“Martin吉他”，一边笑嘻嘻地回头喊：“阿声哥，你们剧组的人来了。”


    站在导演旁边跟人说着话的温寻闻声回头，看到女孩手里的吉他，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