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声隐走出去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了。


    他的手里没端着托盘，脸上也没有笑。


    他的眼圈好红，像是又要哭了。


    江声隐走过来坐到床边，侧头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其余的举动。


    温寻伸手拿自己衣服的动作一停，爬过去歪着头与他对视，好半晌，她问：“江声隐，你是不是很恨我？”


    江声隐还是不说话。


    他轻轻摇头，然后伸手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很用力很用力地抱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哑声说：“不是，我不恨你。”


    “但是我好心疼。”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又留不住你。”


    “温小寻，你说我该怎么办？”


    温寻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偏头闷闷地咳了两声，抬手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说：“你是心疼我吗？为什么？我不值得你心疼的。”


    “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有自己更好的生活。阿隐，你忘了吗？我们的故事早就结束了，放手，打开心结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祝福，你要试着去爱新的人，去适应新的生活，别再这样为难自己了，好不好？”


    江声隐安静听着，并不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对她的爱，对她的思念，对她所受的那些痛苦煎熬的心疼，他都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实在想象不到，用什么样的言语，或者是其他任何一种已知的表达方式才能到出自己心中千万分之一的痛楚。


    因为就像昨晚，温寻背对着他躺在他怀里，明明两个人都已骨血相容成了彼此，明明两人身上还全都是对方的味道和痕迹，明明温寻一回头就能吻到他的唇。


    她却轻轻笑着跟他说：“江声隐，人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对别人的痛苦都是毫无想象力的，也做不到所谓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只是这浩瀚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并无特别，也不珍贵，还总是气你，骗你，伤害你。


    让你心痛，让你难过。


    你不应该喜欢我的。


    不应该忘不掉，放不下这样一个我。


    即便他多么情真意切地说，自己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他的心里甚至比她更痛，痛千万倍，温寻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她心里甚至可能还在想：怎么可能？你又没有经历过，你怎么会懂？


    怎么会明白？


    你有健康的父母，有全世界最疼爱你的大哥，你有别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金钱，到达不了的尘世高度，你永远都不用为三餐发愁，为生计奔波，永远都不用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虚以委蛇。


    你有什么好痛苦，有什么难过的？


    你从小到大不都是倍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江小少爷么，除了在感情里碰上我栽了跟头，其他哪一样还没遇到你的心坎上？


    温寻说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推开他继续穿衣服，脑海里一幕幕浮现的还是昨晚的事情。


    两人迎着漫天风雪从车上下来，江声隐抱着她，他们喘息着，亲吻着，看着彼此的眼睛，摸着彼此的脸颊和头发回到房间，她忽然弯着眼睛笑了笑，伸手一把把他推倒到床上。


    力气大得根本不像喝醉的人。


    甚至不像江声隐记忆里连饮料瓶盖都拧不开，而常常在大课间跑去找他帮忙的那个温小寻。


    温寻在酒局上确实没喝多少，也确实没有喝醉，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所以她并不是在发酒疯。


    她记得所有的事情和经过。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顺着窗户掉进的城市霓虹。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周遭空气里只有对方浅浅的呼吸和心跳。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江声隐坐起身，轻轻扭开床头柜上的投影灯，刹那间，千万束璀璨星光蓦地在房间里炸开，与窗外星星点点的霓虹灯一远一近遥相呼应，美得仿佛瞬间穿越，到了抬头便是满目星河的碧海蓝天间。


    温寻愣愣地看着，嘴角自顾自勾着一抹浅笑，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真的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沙沙沙的，很轻，很令人沉醉。


    一两秒的样子，温寻伸手牵住江声隐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热，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牵在手里却不显得硌，反倒让她有种在濒临窒息的前一秒，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她把江声隐扯过来趴到自己身上，揉着他的脑袋说：“好久不见啊江学长。”


    接着又说：“你想温小寻么？”


    江声隐眨了眨眼睛，说：“想，每天都很想。”


    温寻点头，笑着继续揉搓他的脑袋。


    江声隐好脾气的任她揉着，又忍不住凑过去亲她的脸颊。


    好一会儿，温寻的手机突然跳进来一条短信，江声隐从她口袋里摸出来正要关机，温寻就接过去打开看了；


    手机上没有备注，也没有电话号码，对方只发来了两个字：晚安。


    温寻知道这是那个人在提醒她，早点离开这儿，不要跟江声隐有下一步的事情。


    温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两个字，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笑得开怀。


    江声隐从刚刚就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寻甚至连一丝不耐烦，或是被打扰了兴致的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很随意的侧头看他一眼，说：“可能是私生饭，不用管。”


    说着把手机关机，往旁边一丢。


    江声隐当然不信，他眼神狐疑地看着她，张嘴刚要说话，温寻就推开他，起身进了浴室。


    江声隐看向浴室，问她要做什么。


    温寻说洗澡，想冲个凉水澡。


    江声隐过去帮她开了灯，出来关门的时候，回头说：“要不还是用热水吧，喝了酒好像不能洗凉水澡？”


    话音未落，温寻已经径自打开花洒，冰凉的水珠一颗一颗从头顶倾泻而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却没有表情，直到将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她又一脚蹬掉高跟鞋，衣服也不脱，就那么靠着墙抬头笑了，她跟江声隐说：“我不会开热水，你来帮我开。”


    江声隐偏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两步跨过来，一把扯过浴巾将女孩儿微微颤抖的身体裹严实，垂眸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温小寻，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样会感冒的知不知道……”


    他高大的身体替她挡住周遭刺骨的寒凉，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儿，整个人都在跟着温寻一起颤抖，他的眼圈好红，声音嘶哑又小，眸子里满是心疼，大概还有别的情绪吧，可能是无奈。


    温寻想。


    他的喉结咕噜咕噜滚了几下，眼睛定定看着她，模样委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温寻笑了笑，从浴巾里挣扎出手抚上他的脸，说，“江学长，你这什么表情，不会要哭吧。”


    话没说完，温寻就看到江声隐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不是，还真哭啊。


    你为什么要哭啊，你的生活还有哪一点不够幸福么。


    人不能贪图太多的江声隐你知道吗。


    你已经很幸福了知道吗。


    你再这样我可叫你小哭包学长了。


    怎么这么容易哭啊。


    温寻抿了抿唇，声音忽然低下来，几乎是用气音说：“江声隐，我想要你，你嫁给我好吗？”


    但是我可能给不了你名分，我明天睡醒可能就要跑路了，你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江声隐沉默着抬手将花洒里的凉水换成热水，然后把身上的领带、衬衫、皮带，裤子都脱下来丢到旁边。


    他点了下头，说：“好。”


    眼泪与水流交织着砸下来，一点点打湿了他的脸颊，温寻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地依偎着他，江声隐肩颈肌肉线条流畅，身体滚烫炙热，温热的水流似秋雨漫漫顺着他额间的碎发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到温寻的脸颊、嘴唇，眼眸上。


    她抿了抿唇，忽地抬头与他对视。


    江声隐看着她湿湿的，呆呆的，亮亮的，仿佛在发光的眼睛，忽然抬手理了理她耳侧的发，动作轻柔，指尖温热；


    温寻顿时只觉半个身子都酥酥麻麻窜起一阵电流，她忍不住瑟缩了下，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身体紧贴他的身体，一呼一吸都是江声隐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他看着她，喉结轻滚，眼眸相接，气息纠缠。


    她微喘着笑了笑，忽地问：“江声隐，你想干什么？”


    江声隐说：“你猜。”


    温寻：“我猜不到，你说。”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故意挑眉：“是么，温小寻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温寻踮脚凑近在他喉结轻咬一口，声音软乎乎地撒娇说：“我不管，我就是猜不到……你快说快说。”


    “好，我说，”江声隐笑着低头亲亲她的脑袋，轻声说：“我想和你去一望无尽的草原看星星，骑骏马，想和你去远离喧嚣的大海边，听海浪拍打沙滩，看夕阳染红海面，想在灯火流离的尘世间和你有一个家，给你唱歌，给你做饭，哄你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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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你，看着你，直到岁月尽头，天荒地老，伸手还能牵到你的手。”他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最后还是不免红了眼眶。


    温寻闻言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他，半晌，抽着鼻子低声呢喃：“江声隐，我叫你说一句，你怎么说了那么多句嘛……”


    江声隐一愣，张嘴想说什么。


    但是温寻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忽地偏头凑过去吻住他的脖子，伸出舌尖慢慢舔拭他脸上的水珠，从耳朵、到脸颊、到鼻尖，再到嘴唇，她的举动坦荡又直白，丝毫不藏着掖着。


    是啊，她即便能骗过所有人，骗过江声隐，但她终是骗不过自己的心。


    与他分开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真的太想江声隐了。


    想得几乎已经到了思念成疾，快发狂的地步。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江声隐，她只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稍稍弥补下对他的亏欠，回应一下他炙热纯粹的爱。


    女孩儿流光溢彩的眸子在周遭云雾缭绕的白烟加持下更显璀璨夺目，白皙的脸蛋儿仿佛微微一碰就能掐出水来，红似樱桃的唇舌含着他的唇，一下下慢慢舔拭，轻轻啃咬。


    江声隐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一件件将她身上的衣服褪去，随着，舌尖探入她的唇齿，仔细认真的游走过每个角落，意识偶尔恢复时，能听到耳边噼里啪啦的水流声，和怀里姑娘低低软软的抽泣哽咽。


    然后听见她说：“唔……江声隐，我想采访你一下。”


    江声隐的动作停了一瞬，他一手捧着她的后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什么？”


    周遭噼里啪啦的水流声很大，两人都在水里泡着，头上脸上全是水，也分不清是眼泪藏进了水里，还是水珠带出了泪滴。


    温寻看着他，说话声音抽抽噎噎的：“你肩膀上那一排小牙印是哪个姐姐咬的？”


    江声隐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被气笑了：“你说是哪个姐姐，怎么，还没娶完就不认人了？”


    温寻咬着唇笑嘻嘻地凑过去亲他，“不是，我说的是痕迹看着浅一点的那个，但是我现在又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西北的小房间里我生气咬的，抱歉啊江学长，我记性不太好。”


    江声隐一步步上前将她逼退到身后玻璃墙上，捏着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眼里有万千种情绪闪过，似乎要发火，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温小寻，你非要把我弄哭，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温寻疼得有些说不出话，她迷迷糊糊笑了笑，轻眨眼睫，有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落。


    “啪”地一声，刚好砸到江声隐的手上。


    “还疼么？”温寻看着他肩上的那排小牙印，指尖轻抚，又说：“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别哭，今天晚上再不气你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仿佛哄小孩一般。


    江声隐闻言，愣愣地眨了下眼睛，他埋首趴在她颈窝里，气息灼热滚烫，举动放肆又宠溺。


    他抱着她，吻着她，与她十指相扣，与她缠绵悱恻。


    温寻乖乖给他抱着，半仰着头，低低抽泣，配合着他的举动，她想，人生有很多选择和错过，很多遗憾与相遇，很多放手或坚持，也许前一秒的想法与后一秒都会不同，但是没关系，因为她曾勇敢过，爱过，痛过，也得到过。


    所以她是幸运的，她会永远记得江声隐，永远记得今天，记得这一刻，记得他抱她的力道，吻她的痕迹，将要把她揉进他骨头里的霸道与宠溺。


    不知过了多久，江声隐将怀里软成水的姑娘打横抱起来，回到房间，帮她擦干头发和身上的小水珠，又轻轻地唱着歌儿哄她入睡。


    直到窗外的城市渐渐苏醒，东方亮起青紫霞光，江声隐这才如梦方醒般眨了一下眼睛，低头在温寻秀气的眉尖儿轻落一吻，又忍不住摸着她藏在自己颈窝儿里的脸颊轻声自语。


    “温小寻，你知道吗？十九岁的梧桐过道是少女的初吻，也是我梦想启航的地方，我不知道跨越生死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但我知道我爱你，从你吻我的那一瞬开始。”


    “至此，爱情在我心中有了具象，你放心，我会永远在你身后守护你，爱着你，等着你的。”


    爱像错乱时空的飞箭，它射向你，也刺穿了我的心，你想逃离又忍不住靠近，但我不想逃，我始终都在原地。


    你在心中无数次呼唤我的名字，我也是，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只有那夜冬雨知道你的心事，那是你的心事，也是我的心事。


    我向你保证，真相必将重见天日，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