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作品:《伺蝉

    一瞬间照绮罗面上血色全无。


    “腻了?”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了几分滞涩的古怪,就像没了黑油润滑的木偶人关节擦磨发出的咔咔声。


    陆忘寒的动作猛然顿住。


    因为一只苍白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妖物平时为了扮活人刻意伪装出体温的皮肤此刻却冰冷得要命,纤长嶙峋的指骨紧紧卡在他腕上,宛如一道枷锁。


    照绮罗握得太紧了。


    他太过用力,以至于陆忘寒觉得很疼。


    陆忘寒缓缓抬头。


    他对上了大妖的脸。


    美丽的、痛苦的、扭曲的、不可置信的脸。


    而倒映出这张脸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清亮的眸光毫无波澜,温和沉静太过,简直就成了冷酷无情。


    平心而论,陆忘寒的心情可谓茫然。


    照绮罗怎么了?那只桃花妖伤到他了?伤到了脑子?


    不对啊,陆忘寒心道照绮罗身上除了寒冰侵蚀,并没有任何伤。


    那为何……这样?


    陆忘寒眨了眨眼睛,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


    照绮罗抓着陆忘寒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而艳丽绝伦的面容倏然贴近。


    妖异又毫无瑕疵的五官在陆忘寒面前倏然放大。


    轮廓锋利如刃,陆忘寒呼吸停滞了一秒。


    照绮罗几乎与陆忘寒鼻尖贴着鼻尖,他喃喃地重复,“腻了?”


    腕上的疼痛不断加剧。


    陆忘寒长眉微微蹙了下。


    陆忘寒碰到这种情况的次数委实不算多,倒不是他和他每个道侣,或者说情人都能好聚好散,只是能困住他的人太少。


    上一次,还是虞未。


    陆忘寒实在太厌烦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陆迁,忘寒,”大妖不知想到了什么,猩红的唇瓣扬起,尖齿却在微微打颤,“你与虞未共度百年,感情甚笃,你为什么会觉得腻呢?”


    问到最后,狐族特有圆融妩媚的嗓音已哑得听不得了。


    陆忘寒抬眸。


    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不解。


    照绮罗平时最讨厌听到他与虞未的往昔,今日这算,为虞未抱不平吗?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照绮罗的耳后。


    修士的手指只是微微热,可照绮罗身上太冷,以至于指尖所到之处,烫得如置炭火。


    陆忘寒启唇。


    照绮罗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


    大妖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感受到了希冀,他只是心口剧烈地颤动,颤得他几乎要发抖。


    陆忘寒疑惑地说:“不是虞未。”


    照绮罗茫然无措地睁大眼睛,在陆忘寒开口的瞬间他脑海中甚至一片空白,“什么?”


    陆忘寒耐性地重复了一遍,“不是虞未。”


    赤红的眼眸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陆忘寒就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如此执拗地问我为何同虞未分开,我真要以为你是虞未假扮的了。”


    照绮罗没想到陆忘寒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他竟然在此刻,还能说得出粉饰太平的玩笑话。


    怎么有人会没心没肺到了这般地步。


    照绮罗眼眶酸胀得厉害,他轻轻阖了下眼睛,意外地感受到了长睫上染到了点湿润。


    他猛地转头。


    陆忘寒也看见了。


    哭……哭了?


    他没想到照绮罗这么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居然如此,如此脆弱,陆忘寒先前还做好了大妖游戏人间,或许会先他一步觉得无趣的准备,然而,然而他却哭了。


    倘照绮罗还像方才那般气势汹汹的质问,陆忘寒大约会觉得没什么好说,你我速速一拍两散何必相互为难,可现下不同。


    陆剑主最是吃软不吃硬,见照绮罗落泪,简直手足无措,他慌张地找帕子,奈何身上一条也无,只得拈起袖子衣角,小心地去给照绮罗拭泪。


    照绮罗长睫莹润,平素最最艳丽跋扈的面容一旦安静下来,望之竟十分可怜。


    陆忘寒动作轻柔地给照绮罗擦脸。


    后者狠狠别过头。


    陆忘寒忽地觉得有点好笑,因为照绮罗现下的模样居然有几分娇憨。


    妖族行事无拘,难道照绮罗心血来潮地想到了他看的那些话本,又惋惜起了自己和虞未数百年的感情毁于一旦?


    以照绮罗莫测的性子,陆忘寒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陆忘寒放下手,苦口婆心地说:“修真岁月长,百年于修士而言也不过弹指一挥间,”随着修为增长,修士的寿元也会增长,纵然少年心动,一时如入魔障地痴迷,又能持续多久,“何必如此伤心呢?”


    此言既出,连陆忘寒自己都愣了下。


    在布下层层禁制的万重山中。


    他被迫伏在地上,乱发如云,被打湿的衣料紧紧贴在脊背上,冷硬锋利的线条凸起,而后,一只用剑的手再温吞不过划过他的脊骨。


    “阿迁,”手的主人贴在他耳畔病态地喃喃,“你还要走吗?”


    陆忘寒滚烫的脸贴在凉气四溢的白玉砖上,他勉强偏头看虞未,却是露出个笑的模样。


    可他眉心忍耐地蹙着,低笑道:“寒英,好寒英,”他亲昵地唤着这个只有他和虞未两个人知道名字,“你是天纵奇才,若潜心修炼,或许将成为万年来飞升第一人。”


    虞未环着他无力的腰,只柔声问:“你还要走吗?”


    陆忘寒倦倦地垂了下眼,“修真岁月何其漫长,你我之间相伴的岁月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为何要执迷至此……”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把翻了过来。


    虞未冷若冰魄的脸近在咫尺。


    可他却不是陆忘寒第一次见他时那么泠然出尘的模样。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笼罩着层狰狞的血色,他开口,可争论早已没有意义,况且,他并非能言善辩之人。


    虞未苍白的唇瓣发着颤,他哑声说:“陆迁,是你先喜欢我的。”


    明明是你先和我许诺愿与君同好,永世不离的!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说对我一见倾心明明是你说爱我的,可为什么现在也是你要先走!


    说完陆忘寒就后悔了,因为他上次和别人说这句话,虞未理智全无,状若疯癫。


    怪只怪这种修真日月漫长再深刻的感情都会消逝的观点太笃定,以至于安慰照绮罗时下意识就说出口了。


    果然,照绮罗眸光一颤。


    但幸好这次不是陆忘寒先招惹的他,所以照绮罗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后,妖物笑出了声。


    仿佛从喉咙中挤出,干哑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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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原来如此,”照绮罗笑,“原来如此,你竟是这样想的。”


    照绮罗双目红得几要滴下血来。


    他早知道人心易变,可若陆忘寒没有生出一颗心呢?


    陆忘寒清正的眼中倒影着失态崩溃的脸。


    当年陆忘寒对虞未一见钟情,追求虞未近百年,才终于同虞未结为道侣。


    多么不易,多么费尽心思!


    可即便如此,在陆忘寒觉得无趣,觉得腻歪后,虞未不还是被他弃之如履吗?


    数百年的朝夕相处,恩爱岁月尚且如此,遑论如他这般,趁陆忘寒之危,强求来的数日之欢?


    照绮罗只觉自己尖齿都在发颤。


    陆忘寒惊于照绮罗身上的冰冷,“绮……”


    话音未落,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胸口。


    照绮罗刻意收敛的妖族特征全部出现,指甲纤长锋利,边缘若有寒光闪烁,如同薄刃。


    这样一只手,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撕开陆忘寒的胸口。


    剑修筋肉矫健精悍,他指下,饱满的肌肉有些紧绷地上下起伏。


    当然紧绷。


    陆忘寒喉结滚了滚。


    锋利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刮过衣料,所到之处,连灵袍都被轻易划开。


    若有皮肉露出。


    只要照绮罗想,这样近的距离,将他开膛破肚都够了。


    陆忘寒虽然觉得活着趣味不多,但绝不意味着他想现在就死。


    照绮罗漂亮的狐狸眼抬起。


    陆忘寒呼吸顿滞。


    照绮罗此刻的样子已经不能说是人了,他赤红的眼睛中道道妖纹浮现,艳红与浓黑混杂,狰狞可怖异常。


    可他的面容美丽如初。


    这样好看的脸,这样诡异的眼睛。


    锋利的长指曲起,在陆忘寒心口一敲。


    “砰。”


    是心跳。


    照绮罗好不愕然。


    刀刃般的长指黏腻地顺着肌肉曲线上移,直至压在陆忘寒唇间。


    照绮罗说:“你有心?”


    不待陆忘寒出声,照绮罗已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尖利可怖,千丈之内的妖物纷纷隐去气息。


    于是四下愈静。


    如同死域。


    陆忘寒在看他。


    陆忘寒的目光中有惊愕,有不解,甚至有些提防——他在提防这个看起来神志不清的妖族伤害自己,照绮罗看清了,笑得声音越来越大。


    原来陆忘寒不相信他。


    陆忘寒一点都不相信他,与他燕好,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


    他迎着陆忘寒的目光,笑声戛然而止。


    照绮罗贴着陆忘寒的脸,缠绵地低语:“陆剑主,我真想把你的心剜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血肉,还是木石?


    陆忘寒迟缓地眨了下眼睛。


    照绮罗现在的模样很像在听到他要离开的虞未,可……陆忘寒想,他并没有同照绮罗说这种话。


    他不明白,但现在的照绮罗显然不愿意为他解惑。


    陆忘寒不欲在这时候激怒照绮罗,所以他扣住了照绮罗的手。


    一瞬间,大妖的肌肤僵硬得像石头。


    陆忘寒握着他的手向下,按到自己心口。


    陆忘寒认真地说:“你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