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风雪无埃

    谢人间来看过他几回,给他换药。


    应流扬趴在床上,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你看我背上是不是全是无埃剑宗的戒律?”


    谢人间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轻,手指沾着膏药直直碾过伤处,“你活该!”


    痛得应流扬怪叫起来,“啊……疼疼疼……你轻点……”


    应天行下手看着重,打完背上血肉模糊,其实都没在要害,修养一两个月也好了。


    就是这几日泉下思过,泉水冰寒,把他刚结的痂都冲掉了,连着一周伤都没好,还在隐隐渗血。


    谢人间手上力道轻了点,他道:“罚你泉下思过你就真直愣愣去冲?又没说不让你用增益法阵。”


    “算了吧,当长个教训。”应流扬闷声道。


    谢人间阴阳怪气起来,“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顺水推舟了,早盯上人家了吧,还送花。”


    应流扬脸埋在枕头上,含含糊糊道:“可能吧……”


    溶溶确实很好看。


    谢人间手上又重了起来,“那个花呢?我看你收起来了,又给谁了?”


    “哎哟我的少爷,我自己来行不行?”应流扬疼得想直起身,被谢人间一巴掌按回床上,这冷峰的床板硬,被褥薄,他被摁得咣当一声,“给言袭了。”


    谢人间:“你给他?他肯定不高兴。”


    应流扬记得谢人间喜欢酒,也记得言袭喜欢花。


    老实说,要不是应天行日日提点他要和言袭打好关系,他才不去贴那个冷脸。


    带花也是顺手的事,回头应天行问起来他有得应对,不过这回是失策,他确实忘了,好在一摸袖袋还有一株被退回去的白梨,赶紧塞给他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言袭喜不喜欢,那他不管。


    以后他在无埃剑宗的修习结束真成不了朋友,应天行问起来,还能说回回出去给他带花,分明是言袭看不上自己。


    “要不下次你给他吧,你给他他肯定收。”应流扬道。


    言袭还是会给谢人间这个面子的。


    其实应流扬隐隐约约大概能察觉出一点。


    虽说三人算从小一起长大,但到底应流扬还是多认识谢人间一年,谢人间同他也亲近许多,他觉得,言袭不待见他,很明显是吃醋。


    他偷偷观察过,言袭每次都往他俩这边看,但是等应流扬过去搭话,他又转过脸去不理他,只和谢人间讲话。


    这还不明显?想着等剑诀习完把谢人间接回风息山庄吧。


    “花是你要送的,我才不送。”谢人间断然拒绝。


    ***


    应流扬日日白天在泉下思过,练剑,过得清汤寡水。


    他倒是没什么怨言,这事他确实做错,理应得到教训。


    只是觉得有点难受,怕往后继任宗主之位有人会拿这件事非议他。


    这些年他在无埃剑宗在众弟子与长老之间一直维持着极好的印象,虽不是这世间罕见的少年天才,但修炼勤恳,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少宗主,却不想这回乐安城之事弄得他差点名声不保。


    谢人间没过几日便启程去了烟洲找他在昆仑仙人那里得来的《岳剑录》里的失传文字,没人给他后背上药了,好在泉下思过已结束,应流扬身体强健,不上药也恢复得不错。


    这日附近村庄来信,言说村内有妖邪,一到晚上一片漆黑,连灯也点不着。


    刚恢复好,应天行便让他带着几个弟子前去除魔。


    碧梧村离无埃剑宗近,一行人御剑也不过二三时辰便到了,这回换了一批弟子,方回轩倒是还在,他是同届的大师兄,自然事事跟着修习,往后亦是有用的人才。


    路上方回轩欲言又止,“少宗主……乐安城的事,不是我说的,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我猜是……。”


    “罢了。”应流扬打断他的话,目视前方,云淡风轻:“无所谓谁说的,终归是我错了,错了就该罚。”


    他知道是谁,上一批同去的弟子有一个一直爱慕着云庭禾的人,自然不遗余力揪应流扬的错处。


    既身在高位,自然是有无数双眼盯着他看的。


    “少宗主……”方回轩还想再说。


    “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用再提。”应流扬道。


    “是、是。”


    一行人傍晚到的碧梧村,算上应流扬和方回轩,还有另外三个弟子。


    村长看见来了这么多弟子,忙迎上来,千恩万谢道:“若不是没办法,也不敢劳烦仙师大老远来一趟,实在是大家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村庄面积不算很大,背面靠山,碧梧村的村中央有一颗巨大的桐树,村名也是由此而来,据说这棵桐树百年前就有了,如今还在生长,现在已然高耸入云,从树下往上看,枝繁叶茂,把阳光都遮蔽住了,但并不阴寒,许多人会在树下祈求平安,是保佑村里的福树。


    现在是饭点,黄昏的光柔和洒在各处,昏黄温暖,各家炊烟袅袅,有米饭的香气混着烧柴的烟气传过来,很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村长带着众人去他安排的小屋。


    一路看来应流扬觉得就是很普通的村庄,没有妖邪的气息,也没有诡异的感觉,很是寻常,只是外围有很多落石,好像被人为铲到一旁,堆得老高,围在村庄旁。


    见应流扬看着村边的碎石若有所思,村长解释道:“上个月村子里发生地震,从山里掉下来不少落石,压坏了很多屋顶,村里青壮年把这些石头清理出来,暂且堆在这里,以后各家有用的就来这边拉就是了。”


    原来如此。


    村长接着道:“后来怪事就发生了,一到夜里,整个村子都点不着火,入了夜是一片漆黑,半点光源都不见,伸手不见五指……”村长叹了口气,道:“不仅如此,大家晚上夜夜都做噩梦,持续了快一个月,实在受不了了。”


    听到这里,应流扬抬了抬眼,问村长:“都梦见什么?有相同之处吗?”


    “有、有。”村长道:“很是诡异,大家都梦见在一处地方转转悠悠,怎么也出不去。”


    这么听起来有点像鬼打墙,但是如果只能影响梦境,也不算修为厉害的妖邪。


    只是人害怕便会生魇,魇多了,便会把妖邪吸引来,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而且……”村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补充道:“我们后来都梦见走不出去,路边有个粉衣女子,一直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们走了几个轮回,都能看见她……”


    说这话时,天边最后一缕光也消失了,日暮西沉,已然入夜。


    便是在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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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骤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力量已经可以实化了吗?应流扬眉头微蹙。


    方回轩不信邪,从乾坤袋里摸索出火石,企图点亮,以往稍微蹭一下就亮起来的石头,方回轩打了半天,连一点火光都没有。


    硝烟的味道倒是一下子漫了上来,他嘀咕起来:“真是一点都打不着火啊。”


    寻常火石点不着就算了,这种被灵力加持过的火石都点不着,确实问题有些大。


    村长叹了口气:“是啊!无论什么光源,就连树林里的萤火虫,一到晚上都不亮了,你说邪不邪门?”


    温苍术有些害怕地往方回轩身边缩了缩,小声道:“一点都看不清了……”


    温苍术是去年被家里人送来修炼的,家中是城里富商,条件优渥,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虽是一等通透身,人略有些胆小,剑术不精,拜在方醒门下。


    另一头胆子大些的连白道:“别怕,虽然看不清,但还是能感知到这些物体的。”


    他与温苍术自小认识,府邸相邻,正巧同年出生,都是一等通透身,去年一起来的无埃剑宗,不过他剑术尚可,便拜在萧知言门下。


    “是啊,模模糊糊还是有个形的,你是不是跟着师父练气观形的时候偷懒了温师弟?”另一个弟子陈棋山打趣道。


    他与温苍术同为师兄弟,家境普通,但资质不错,生得魁梧,看起来人高马大。


    方回轩安慰似的拍了拍温苍术,又问村长:“那你们晚上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是啊!大家都赶在天黑前赶紧弄饭。”村长叹道:“只能睡觉,睡觉还做噩梦。”


    怪惨的。


    虽然看不清,但通透身的感知远超凡体,在黑暗中不至于完全受限。


    方回轩问:“怎么办?少宗主?”


    应流扬沉吟了一会:“布阵,守一夜。”


    无埃剑宗的破魔阵法,以血做引,用浸染了狗血的红线为媒介,分别在村庄四方布阵,红线上拴着铃铛,铃铛内是空心的,唯妖邪经过,才会触发声响。


    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那只能先守,看看能不能抓住什么妖邪。


    他们刚到村上便黑了天,还没来得及看村内分布,应流扬让熟悉村庄地形的村长带路,摸黑领着五人到村庄东南西北四个角。


    打头的是方回轩,跟在村长后面,然后是温苍术和连白,后面是陈棋山,跟在连白身后,应流扬在最后,几人排成一个小长队跟住村长。


    夜间行路,这样最稳。


    村长还在絮絮叨叨:“要去最东边?嘶……东边应该是老刘家那边,我带你们去。”


    “唉,平时这个时候我都不敢出门,不知道为什么,有各位仙师在这里,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害怕,哎……仙师,你们一会儿会送我回去吧?”


    方回轩好脾气笑道:“会的,您大可放心。”


    陈棋山豪气道:“待会我送你回去!”


    “哎!谢谢!谢谢!”村长感激道。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越走越沉默,最后没人说话,只是沉默的走着。


    万籁俱寂,整个村庄安静到连蝉鸣都没有,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六个人一排走,默默无言,这么看好像他们还更诡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