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品:《风雪无埃

    接下来的几日,应流扬都忙得脚不沾地。


    各个宗派都陆陆续续带着寿礼上了无埃剑宗,不光他忙,谢人间和言袭也跟吉祥物似的,谁来了都要问一句:


    “听说无痕公子和镜花公子都在宗内?”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睹洗心换骨身的真容?”


    目光殷切地要把应流扬烧个窟窿。


    他只得向应天行求助。


    应天行这阵子都很高兴,看着气色好了许多,他道:“若是无事也可以带诸位家主去无埃剑宗的各个山峰转转。”


    无埃剑宗之内物华天宝,山峰数十座,层峦叠嶂,是灵气汇聚之地,有数不尽的珍宝草药,可以说是修炼之人最向往的宝地。


    应流扬听出话里同意的意思,只能领着他们去看。


    谢人间不爱见外人,躲得跟什么似的,夕雾峰转了一圈连影子都看不见,看出那些家主眼底的失落,应流扬安慰道:“也许是找了个僻静地方静修去了,总会见到的。”


    找言袭倒是方便多了,他每天雷打不动在敛渊峰练剑。


    应流扬上午领了一批家主去围观他练剑。


    敛渊峰峰顶开阔,专门为言袭修了练剑的广场,众人上去时正好撞见言袭练剑。


    无尘剑法最后一式:落雪无声。


    言袭今日是一袭白衣,袖口比流云道袍更干练一些,衬得他挺拔利落,白底,绣着墨色的鹤,和他发梢那抹黑很像。


    他用剑纯熟,白衣翩然间一招一式仿佛与剑融为一体,衣摆上的鹤也在这惊鸿一般的身姿中仿佛要随时振翅起飞一般。


    几位家主见到这样的剑招,感慨起世间真有人能把剑用得这样出神入化,不由得边走边上前鼓起掌来,“好!好!”


    应流扬忍住想要捂住那家主嘴的冲动:“……”


    言袭肯定会生气。


    果然,言袭只是淡淡地瞥他们一眼,收起短剑无绝,丢下一个背影冷漠地离开了。


    看吧,生气了。


    下午再带人就上不去敛渊峰了,整个峰都被下了禁制法阵。


    应流扬进去了,其他几个家主一脑门撞上一个灵气屏障,差点从山崖边翻下去,还好应流扬及时拉了一把。


    言袭拒绝得非常明确。


    应流扬松了口气,他自己本就一堆事分身乏术,哪里有空带人到处转?


    风息山庄的人也来了,言奉节带着言荀还有若干家仆,光马车就来了十几辆,送得寿礼更是昂贵。


    晚上应流扬查看入库名单时连连咋舌,名帖都翻了三四页言家送的东西才到头,他不由得在想,言袭当初拒绝天华城主,可能是压根看不上那些钱?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躲了一天的谢人间,应流扬头也没抬。


    “舍得回来了?”


    “……”没人回答。


    应流扬当他心虚,慢悠悠翻了一页,继续道:“你父母明日一早便会到无埃剑宗,你到时候还躲?”


    一面说着,一面抬头,却撞进一潭幽深如墨的眼里。


    不是谢人间,是言袭。


    应流扬一愣,“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言袭走进来,冷若冰霜,逆着光,垂下眼看他时眼底的神色很暗,看起来气压很低:“为何带人上来敛渊峰不提前说?”


    兴师问罪来了?


    此事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怎么也该先派个弟子去问问,最近满脑子都是赶紧把这事处理完,倒是忘了这一层,没有妥善处理好。


    应流扬咳了一声,道:“他们想一睹洗心换骨身的真容,你若是觉得冒犯,一直开着禁制法阵就好了,我会和他们解释,抱歉,打扰到你了,是我的问题,我……”


    言袭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对谢人间也是如此吗?”


    “什么?”应流扬没反应过来。


    但心头漫上一阵心虚。


    言袭不可能不知道他和谢人间现在的关系,提谢人间做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心怀不轨?


    言袭静静地看着他:“只要我不说,你就觉得我不会生气?”


    言袭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只是因为有生人上了他的峰?看了一段他练剑?不适时宜的鼓起了掌?


    这人也太难相处了。


    最近本就事多,应流扬只觉得烦躁。


    这里是无埃剑宗又不是风息山庄,自己歉也道过了,非要深揪着不放未免也太过了。


    可谁让人家是世间无双的洗心换骨身,无埃剑宗第一剑呢?


    想到这里,他放下笔,将眼底那点不耐收敛起来,好声好气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对不起,以后不会随便有人来打扰你了。”


    谁做少宗主能比他更窝囊了?


    这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说话间言袭已经靠近书桌,两人对视着。


    应流扬抿住唇,坦然看回去。


    他索性摆烂,反正歉也道过了,言袭不接受那他也没办法。


    烛火摇曳,言袭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光线,一时二人都看不清对方眼底神色。


    僵持了一会,言袭走了。


    应流扬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疑虑陡生。


    纵然言袭平日里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也不至于为这样的事和自己生这么大的气。


    心情不好?


    应流扬也想不了这么多,明日便是寿辰,白天耽误了许久,现在各宗派家族都已经到齐住进无埃剑宗内了,他还有名册账目没有看完,哪里有空去管这些?


    晚些时候谢人间来了,他躲了一天,此刻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进了书房。


    应流扬:“你舍得出现了?”


    谢人间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后一屁股坐在书桌旁凳子上,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应付那些人。”


    应流扬放下名册,揉了揉眉头,随手用灵力挑亮了烛火,“你可以像言袭一样,把整个夕雾峰都封起来。”


    “哈哈,他把敛渊峰封起来了?”谢人间听了,竟笑起来:“怪不得今天听人说言袭高冷难以接近,我还在想,他声名这么大的吗?”


    “他确实声名在外。”应流扬点点头。


    灵龟宝地那次众人都见识过了言袭的强悍。


    谢人间又蹭过来找他贴,抱怨道:“你怎么老提他,今天一天都没见到我了,你怎么不提提我?”


    应流扬:“提你躲了一天去哪儿了?”


    谢人间突然扭捏起来:“我……”


    “停!”应流扬打断谢人间的话,“我没兴趣知道,你父母明日清晨到,要去接他们,你先替我磨墨,看完这些我们回去睡觉。”


    他才不想听谢人间说自己在禁书库待了一天的故事。


    “好!”谢人间挪过来,捞起袖子,高高兴兴替他磨起墨来,手腕转了几圈,不知道像是想起什么,他又道:“该怎么和爹娘说呢?”


    “说什么?”


    “我们的事啊。”谢人间理所当然道。


    应流扬顿了顿,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道:“……先不说吧。”


    他如今根基尚浅,谢人间也未入世,一切都没有定数,应流扬怕若是此时公布他们的关系,谢人间的父母难免会认为是无埃剑宗近水楼台先得月,因谢人间的洗心换骨身而心怀不轨。


    “为什么?”


    应流扬诚恳道:“我继任宗主之后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可能没空解释我们的事,怕他们觉得我心不诚,等过些年你能入世了,我们亲自到天华城去说这件事好吗?”


    这话倒不假,应流扬对他有情是真,有利可图也是真,在一切未成定数前,应流扬都不希望谢人间会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一点动摇。


    “……好吧。”谢人间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同意了。


    ***


    第二日清晨应流扬亲自在山门前等待从天华城而来的马车,撩开帘子,一张俊逸的脸映入眼帘,眉眼温柔,看起来很让人觉得亲切。


    他对应流扬微微颔首:“许久不见了,上次见你,你才到这儿。”


    一边说着,他朝胸口比划了一下,笑道:“如今也比我高了。”


    天华城主,莫泊。


    “是许久不见了,莫叔叔。”应流扬认出来者,连忙将人扶下来,道:“这一路劳顿,我让弟子领你们去客峰。”


    “有劳了。”


    凡体不会御剑,一路舟车劳顿,应流扬亲自把谢人间父母带到夕雾峰,而后又马不停蹄回了主峰。


    寿宴定在主峰,沿着大厅到外广场都摆满了桌席,也坐不下前来道贺的人,离得近的几座峰顶都摆满了,无埃剑宗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临近中午,各家各派上来祝寿,应天行喜笑颜开,平时滴酒不沾的人今日也开了一坛无埃剑宗封了多年的好酒,连喝了好几杯。


    寿宴之前,应天行与应流扬聊天,言说昨日做梦梦见应劫回来了。


    应流扬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道:“若是如此,再好不过了。”


    席间风息山庄的人与言袭同一桌,在厅内风光无两,好几人祝完应天行后便端着酒来找言奉节,说他们风息山庄好福气,出了这样举世无双的天才。


    言奉节倒不遮掩,直言道:“待两年后言袭能入世了,便回我们风息山庄,往后我看谁敢小觑我们!”


    这话说得响,像是刻意说给隔壁云家听的。


    云家那两个少年也来了,来时特地找了应流扬道谢,还送了一盒翠绿的糕点给他,说是亲手做的。


    云庭禾也在席中,听了言奉节的话,暗暗咬了牙,垂下头去。


    若是云家没有另择无埃剑宗的话……


    席中的言袭面无表情,端坐其中,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模样。


    天华城那面倒是祥和一片,谢家夫妇直抓着谢人间的手说瘦了瘦了。


    谢家夫妇与天华城主共坐一桌,仿佛也在无形中宣布谢人间这个洗心换骨身入世的去向。


    所有人都盯着那二人入世。


    酒至酣处,应天行满面红光地颤颤巍巍站起来,应流扬连忙搀住他。


    所有人的目光便到了应天行身上。


    他在修炼之人里已算高寿,年轻时亦是赫赫有名的天才,中年得子诞下了二十年来唯一的洗心换骨身,此后无埃剑宗便声名大噪,不过十年时间发展成天下第一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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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以修身利人为核心,是多数以利益为重的宗门家族都做不到的,在场的人对他是真正的心存敬佩。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都在等着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者说话。


    “诸位,我有一事要宣布。”应天行一袭流云道袍,头发花白,整个人看起来道骨仙风。


    应流扬扶着应天行,心跳得很快。


    他只觉喉头发紧,心脏快到要跳出胸膛,在耳边震如擂鼓。


    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要成真了,他要坐上那个位置,不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将成为无埃剑宗至高无上的存在。


    “诸位应该也知道,二十年前我那个不孝子出走宗门,到如今我做这个宗主已经近五十年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流扬这个懂事后辈替我操持宗门上下,望诸位日后多多提携……”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自门外传来:


    “传位这么大的事,竟不让应家血脉亲自来?”


    待看清门口人的容貌,应流扬愣住了。


    来者一袭黑衣红纱,一张脸绝艳天下,负手而立,看起来相当年轻,周身流转的灵力却不容小觑。


    勾魂夺魄的一双眼,竟是异色双瞳。


    溶溶。


    他怎么会来?


    身为合欢体他是怎么上的无埃剑宗?


    他的背后……还站着那么多合欢体。


    应流扬怎么也不敢相信,门口之人,竟是溶溶。


    亦或者,只是他不想相信。


    在灵龟宝地时那样强悍的力量……怎么会只是普通的修炼者?


    他还对他做过那样的事……


    楼容川身边围了不少红眸人护着他,合欢体之外是受伤的剑宗弟子,洁白的流云道袍染上血痕,红白分明。


    负伤的守卫弟子道:“宗主!此人带着合欢体无声无响闯过了禁制法阵,伤了我们许多师兄弟!”


    楼容川慢慢上前,走到厅中,身上散发的迫人灵气教人不敢再上前一步。


    席中有人低声道:“这么年轻……这么强悍的灵力……他……”


    “他是第三个洗心换骨身?”


    此言一出,座中人不由得盯住了缓步走入的楼容川。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眼前的人顷刻间便到了应流扬跟前,便是在那一瞬,言袭挡在了应流扬身前,短剑无绝出鞘,直指楼容川,眼底是森冷的戒备:“退下!”


    谢人间坐得远,慢了一步。


    但空相剑也已抵在楼容川背后。


    腹背受敌,楼容川却云淡风轻。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楼容川勾起唇角,高举起手中的无埃令。


    应流扬骇然,这才发现自己腰间早已空空荡荡。


    无埃令……是刚刚一瞬之间近身拿到的吗?


    在两个洗心换骨身护住他时,也能轻而易举拿走他腰间的令牌。


    溶溶真是第三个洗心换骨身?


    “你以为它只是一个令牌吗?”楼容川一张脸艳丽无双,笑得诡谲。他用力捏住无埃令,粗钝的令牌边缘割破皮肉,有血染在上面,他注入自身的灵力,霎时金光四射。


    他手中的无埃令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作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剑身锋利,通体雪白,剑柄是无埃令的样貌,剑首是流云道袍上的金纹流云。


    无尘剑。


    只会有一个主人,应家血封剑,应家血开封。


    再次开封,只能证明,应劫已死。


    而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应劫之子。


    应天行从楼容川入厅以来就没有再说话,他紧紧盯着那张脸。


    像,太像了。


    和那个鬼楼的妖女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直至无尘剑开封,应天行才不可置信一般看着那一红一黑的眼眸,眉间神采颇似应劫当年。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吾儿……吾儿……”


    应天行一头栽倒,急火攻心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应流扬连忙扶住他,却像是承受不住应天行的重量一般,整个人竟也跪坐在地,身体因控制不住地抖,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在看见无尘剑的那一刻猛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像是暗夜里的邪祟遇见光明,多看一眼就会灰飞烟灭。


    ……


    “他才是应劫之子?”


    “那他呢?应流扬是什么?”


    “假的……”


    “可他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少宗主了……”


    现场因这变故乱成一团,周遭吵吵嚷嚷,都在议论这一变故。


    应流扬的脸色苍白如纸,不敢抬头,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滑下。


    其实应天行一直都不相信应劫死了。


    他这些年一直在问应流扬记不记得当日?


    应流扬说那日风大雨大,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他一直都记得。


    生魂残损之后他已经不记得那日的细节,只记得他从一个脑袋载在泥潭里的少年手里拿走无埃令。


    他以为他死了。


    他掰断了他的指骨。


    拿走了无埃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