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作品:《风雪无埃

    应流扬被救上来的时候,手上还抓着言壑那个装着符箓的丝锦小囊。


    言壑见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应流扬,还是因为言袭。


    那一瞬间他便知道了,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阿肆,他是无埃剑宗的少宗主应流扬,让言袭不惜违抗命令都要去无埃剑宗的人……


    难以置信,明明自请禁足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对待家人都疏离的人,看起来永远都是淡漠如神祇一般强悍的人竟然会亲自下泥沼。


    言袭每往前进一步,积尸沼就如同看见洪水猛兽一般,飞速蠕动着退后,如同潮水褪去一般,很快原地只留下了满身血污的应流扬。


    身上的白衣都被污秽染透了,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闻见他身上沾着的腐臭气息。


    可言袭就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将昏迷过去的男人抱起来。


    那个小囊被取下来,丢进言壑怀里。


    言袭离开时,只留下一句:“今天的事,和古剑诀的事,不要在山庄中提。”


    这一句是禁制。


    言袭说完便带着应流扬离开了。


    在场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直到言袭消失在山雾之中,才扑通一声跪了一片。


    “是无痕公子吗?”


    “是!是他!”


    “他怎么会……”


    半年前,从昆仑仙境出来的言袭得了古剑诀。


    他与萧知言在谈底宗散了一式出去,结果发现凡体也能短暂和通透身一般使用灵力。


    得知此事的言奉节特地找了言袭,以想让山庄中的凡体也能有自保之力为由要走了半本古剑诀。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只要是练了古剑诀的凡体,都会被反噬。


    凡体不似通透身,他们修炼,身上无可取用之物,便只能不断消耗寿元,达到短暂与通透身齐平的能力,飞蛾扑火般一个个耗尽寿元,最终灵气乱窜,爆体而亡。


    他们也有尝试让通透身修习古剑诀。


    通透身比凡体效果好的多,但久而久之,他们也发现,练了古剑诀的通透身,虽然实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灵根亦在不断损耗,修炼之人寿元本就短,再练古剑诀,会生生减去一半寿元。


    什么万法公平?不过是让人在绝境之下有放手一搏的能力罢了。


    即便如此,仍有凡体和通透身为了一时的强悍,不惜折损寿元修炼古剑诀。


    言袭将古剑诀剩下的篇章收起,不许风息山庄再练,可最初散出去的那一式已拦不住,这世间凡体众多,通透身本就难得,其他世家便如同养死士一般培养了一大批练了古剑诀的凡体,把人命当消耗品一般去用。


    魇气浮动的原因其实周遭几个世家都心知肚明,冠冕堂皇打着除魇的旗号,其实是练古剑诀死了太多凡体,图省事都丢到天渊山上的巨坑里。


    久而久之便养出了积尸沼这种食尸而聚的妖邪。


    此事……应天行早就知晓。


    但他仍希望言袭能教应流扬古剑诀。


    言袭拒绝了。


    ……


    今日是泡药浴的第二天,言壑他们还在天渊山没有回来,应流扬仍旧没有被安排睡觉的地方,晚上只能歇在言壑房里的躺椅上。


    果然如言袭所说,一路从琪花玉树楼走到言袭的浮光竹院,都没有禁制再拦他。


    只是浮光竹院离得远,地处后山,应流扬走得满头大汗,望见那片竹林,才得了几分清凉。


    浮光竹院外面是一片茂盛的竹林,一栋小楼隐在竹林后面,和风息山庄其他楼阁比算得上普通了,不过胜在安静凉快,像是繁华之中的世外桃源,颇有几分回到无埃剑宗的感觉。


    竹院内一个家仆都没有,应流扬循着昨日的记忆到了那日的房间,发现言袭早就备好了药浴用的草药,仍是坐在屏风后面,手边放着一盏未喝完的茶,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看样子是等了他有一会了。


    应流扬:“你这儿太远了,我走了好久。”


    也不知道言袭给他泡的什么药浴,效果极好,第二天便能行动自如了。


    言袭不答,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道:“水要冷了。”


    应流扬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便走到屏风后面,看着言袭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有些迟疑地解着腰带。


    虽说二人之间隔了一面屏风,但其实这屏风华而不实,根本挡不住什么。


    本来就和言袭关系算不上密切……


    可即便密切,也不能在他面前直接脱光吧?


    应流扬一边脱下上衣,一边想着要不要就这样直接进去,可他没有换洗的衣裤,到时候还要找言袭要吗?未免也太尴尬了。


    犹豫间,言袭忽然站了起来。


    应流扬的手指僵了僵,没再动作,反而警惕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只听见言袭道:“一个时辰后,若我还未回来,你可自行离开。”


    “好。”


    说完,言袭便离开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应流扬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衣物都脱干净,整齐叠在旁边,身体慢慢沉进了木桶之中。


    草药的气味苦涩,却能安神,水温倒不似言袭说的快冷了,相反还有些滚烫,隐约可见墨绿的药汁之上浮动着淡绿色的增益灵力。


    是言袭加持过的,不会冷。


    应流扬舒了一口气,靠在木桶壁上,安心调息起来。


    这一桶药材想必是极其珍贵的,若他还是通透身,灵力还能游走全身的话,这样一泡必能大有进益。


    可惜了……


    应流扬盯着没过全身绿到近乎发黑的药汁,胡思乱想起来。


    能喝吗?


    喝下去是不是更好?


    可是那不是等于喝洗澡水了?


    明天问问言袭吧……


    不知道言袭下了什么法阵,这药浴居然越泡越热,应流扬隐隐泡出了一点困意,他转了眼去看半合着的窗,正是午后,天光大好。


    时间还早,他想着小憩一会儿,便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下闭眼,像是跌进柔软的榻里,热气不断升腾,蒸得应流扬额上沁汗,但是周身通畅无比。


    他从未如此放松,像是躺在松软草地,鼻间很重的草药气味也化作了青草的芳香,阳光好像就这样撒在身上,暖融融的。


    应流扬的神思渐渐涣散,他入了梦。


    梦里仍是阳光草地,只是他似乎隐隐看见了一条硕大的黑色蟒蛇,盘虬在他身边,似乎也在晒太阳。


    那黑蛇极大,蛇身如成年男性大腿一般粗硕,黝黑的鳞片看起来油光水亮,像是得了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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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妖,可周身没有一点妖异之感,整条蛇盘在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坑。


    古书上说:妖邪成仙,蛇化蟒,蟒化蚺,蚺化蛟,蛟化螭龙,螭龙化角龙,螭龙化为虬龙,虬龙化为应龙。


    阳光灼热,蛇身仿佛能降温,他的脸颊贴着黑色的鳞片,只觉得无比凉快。


    黑蛇淡淡抬起蛇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应流扬觉得有点眼熟。


    接下来的事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应流扬觉得体热,便不住想往蛇身上贴,可那蛇只是盘着,贴不到其余的肌肤,应流扬难耐地去蹭它。


    黑蛇像是通人性一般,舒展开身体,蛇身缓缓缠上应流扬。


    应流扬只觉得自己的腰带都被撑散了,那冰冷的温度贴上身体,可他却不觉得危险,反而非常舒适。


    蛇头在他衣物内转了一个来回,又转回来,一双金黄的眼一瞬不瞬盯着他。


    应流扬此时忽然意识到他身体里的热到底是什么。


    那蛇仍静静看着他。


    应流扬感到羞愧。


    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


    应流扬猛地睁开眼。


    他还是在木桶里,药汁仍是灼热的。


    幸好药味浓烈,盖住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他被自己这个怪异的梦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太荒唐了,他对着蛇……


    应流扬发觉屋里一片昏黄,半合的窗里隐约透出霞光。


    居然已经傍晚了,离言袭说的一个时辰早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撑起身体离开那盆依然冒着热气的药汁中。


    换上衣服的时候,应流扬在想,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有纾解过了,所以才会做这种荒唐的梦。


    也许天渊山中那个传说,化神腾飞的正是龙,自己听进去了才会入梦。


    幸好是在药桶里……


    要是在言壑房间里做这种梦,还不知道多麻烦。


    就是不知道这桶弄脏了的药汁如何处理,干脆帮言袭倒掉算了……


    可这木桶似乎是嵌在地上的,应流扬围着转了一圈,都没能把它从地上搬起来。


    正当他苦恼之时,屋外传来推门声。


    应流扬身体一僵。


    糟糕,是言袭回来了。


    他有些尴尬地转过身,言袭发现他没走,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盯着他,仿佛在问:你怎么还没走?


    想起刚刚的事,没待言袭发问,应流扬就慌忙解释道:“一不小心在桶里睡过去了,想不到一醒来就到这个点了。”


    “嗯。”言袭淡淡应了一声,并未说其他。


    应流扬有些心虚:“这一桶是……倒掉吗?”


    言袭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没有其他用了吧?”


    他觉得言袭看他的眼神渐渐有些无语。


    “没有。”


    应流扬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替你倒了吧,这桶怎么搬?”


    “有家仆会做。”言袭道。


    “这样吗?”应流扬尴尬笑笑,“那好,那我先……”


    言袭截断了应流扬想要离开的念头,他突然道:“吃饭。”


    应流扬被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砸得一愣,“在这里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