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作品:《风雪无埃

    远处的烟火已经消失,天幕又一次归于黑暗,从远处隐约能闻到一点硝烟味道。


    浮光竹院现在从外面看已经没有光亮,里面的人似乎已经歇下了。


    院外的树丛里头有两个人探头探脑,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满脸不耐烦地把树丛里另外一个人拉起来:“你躲什么?你以为这样能不被发现吗?”


    言壑手里抱着个鎏金的暖炉,一身的华贵皮草在夜里看着都是油光水亮的。


    他和褚眠这几个月一直想办法联系上应流扬,今天趁着过节以为言袭至少会放他出来看一看烟火,可惜没有。


    也不知怎么,看见褚眠一路鬼鬼祟祟,他也跟着心虚起来,和他一块儿躲树丛里头,蹲得腿麻了才反应过来:这儿是他家!他心虚什么!


    “都好几个月了,你说应兄还出得来吗?”褚眠灰头土脸的被拉起来,拍了拍黏在身上的枯叶,吸了吸被冻得塞住的鼻子,开口问道。


    “谁知道呢?”言壑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的浮光竹院。


    不远处的浮光竹院被下了屏障,从外面看已经看不清具体样貌了,像是被一团浓烟包裹着,高脚竹楼掩在深处。


    言壑喃喃道:“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们若是进不去,怎么告诉他这药吃不得啊?”褚眠忧心忡忡:“这须臾根乃逆天行道之物,即便是灵力深厚之人,一旦有孕,便会分解一半力量给胎儿,应兄他本就灵根受损,这……他……哪里受得住?更别提怀孕生子了!”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言壑皱紧眉头:“你口中的应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现在整个风息山庄都知道他躲在这了,还拿他没办法。”


    “那……若是传出去被应兄之前的仇家知道了怎么办?”


    “仇家?你说楼容川?”言壑道:“正是如此,伯父才不敢声张,那个疯子,前些日子在穹域的所作所为人尽皆知,若是此刻暴露应流扬的行踪把他引来……”


    后果不堪设想。


    穹域现在已如人间炼狱一般,凡是当年站在楼弦身边的人,下场都十分凄惨。


    谁也想不到,洗心换骨身里,居然出了楼容川这样的魔头。


    也有传言说,是应流扬取代了楼容川的少宗主之位,穹域又没有好好教养楼容川,将他养成这副嗜血残忍的模样,他一定恨极了应流扬。


    这些日子言奉节为着应流扬的事已经同言袭争执过几回,应流扬留在山庄是个隐患,言奉节想将应流扬赶出去,可却遭到了言袭的拒绝。


    甚至回去后直接下了禁制,整个风息山庄此后再无人能入浮光竹院。


    褚眠又问:“把应兄关在里面的人,也是应兄的仇人吗?”


    言壑瞥他一眼:“你会给仇人下这世间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的须臾根?”


    褚眠讪讪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又小声嘟囔起来:“可也没有这样喜欢人的道理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谁知道呢?”言壑道:“万一他出了什么事,言袭有起死回生之法也说不准?”


    “你们修炼之人也信起死回生?”褚眠道:“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谁起死回生过。”


    即便是传言中炼成了太阴炼形术的景烟岚,□□俱损后,谁也不曾见他复活归来。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长明九天,没见过风息诀。”言壑斜他一眼。


    “若是能做到,那和神仙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吧……”褚眠盯着远处的竹楼,喃喃道:“这洗心换骨身,真是仙人不成?”


    言壑懒得听他神神叨叨,把暖炉一揣,道:“别张口闭口什么神仙的了,快点过来看看从哪里能进去!”


    “好、好!”


    两人转了一圈,发现别说是找入口了,就连接近浮光竹院都近不得,往前走浓雾更深,这样冷的天走得浑身是汗都还在原地踏步。


    一直兜兜转转到深更半夜,寻不到一点办法,二人只得作罢。


    ***


    年时,雪下得比以往更厚更深,不知是不是从穹域吹来的风,夜晚呜呜咽咽好不凄惨。


    残损的灵根依然没什么起色,应流扬从满怀希望等到心如止水。


    只是看见言袭在雪地之中练剑时,仍是心生艳羡。


    当真是踏雪无痕无迹风,这样快的剑招竟在雪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言袭踏在及膝深的雪地之中也同如履平地一般,应流扬探头出去看,大声夸道:“好厉害的剑!”


    言袭在一片苍茫雪地中抬头看他,白发和雪地仿佛融为一体。


    他的眉眼不再冷冽,更多的是平静。


    “你会堆雪人吗?”应流扬又问。


    言袭:“不会。”


    “堆一个吧,我教你。”应流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从前无埃剑宗下雪,他和谢人间就会在宗里堆雪人玩。


    可言袭却道:“不许下来。”


    爬到一半的人生生止住了动作。


    应流扬唉声叹气:“你怎么下言诀?太不给我面子了。”


    言袭的表情略有松动,“……我会。”


    “堆一个吧。”应流扬满脸期待。


    言袭顿了顿,并未说话,但手中剑又出鞘。


    应流扬爬回去,支着下巴看言袭调动灵力,堆出来一个半人高的雪堆,而后用剑描摹出轮廓。


    细细看去,身形倒真有几分像自己。


    应流扬:“这算哪门子雪人?都成雪雕了。”


    言袭的手滞了滞,带些疑惑:“不像?”


    “是我吗?”


    “嗯。”


    “像!”应流扬很给面子,想了想,他又道:“那再雕一个你吧,我们挨在一块!”


    话音未落,纯白的灵力扬起漫天的雪尘。


    应流扬只看得清无绝的剑痕拖曳出残影,不多时,两个并肩的雪人便立在那里。


    看了半晌,应流扬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剑修手中怎能无剑?


    应流扬把腰间的有刃丢了下去,朗声道:“快,给我把剑佩上!”


    言袭抬手接住那把断刃,插进左边的雪人里,而后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竟把背后的长明九天插在另一个雪人身上。


    应流扬见了,笑道:“若是长明九天有剑灵,见你这样做,会不会气死?”


    言袭:“不会。”


    “这么确定?”


    “嗯。”


    ……


    言袭上了楼,推开门发现应流扬还趴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皱了皱眉,上前想替应流扬关窗。


    却被应流扬揽着腰拉坐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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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袭皱了皱眉头,刚想动弹,听见应流扬道:“嘘……”


    腰间被他箍得更紧,微热的气息吐在言袭耳廓,那一点点温度转瞬即逝,随着白气一起飘出窗外。


    应流扬轻声道:“你感受到了吗?”


    言袭有些不太自然道:“……什么?”


    应流扬很是坦然:“它呀!”


    言袭:“……”


    “我大病初愈……”应流扬故意拉长了声音,可怜巴巴地看着言袭。


    “那又如何?”言袭冷着脸道。


    “大病初愈总要做点什么庆祝一下。”应流扬毫不气馁。


    “……有雪人。”


    “不够。”应流扬蹭他,“你就拿雪人打发我?”


    “……不是。”默了默,言袭又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出去。


    想要恢复灵根。


    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药?


    想要回到无埃剑宗……


    ……


    他想要的太多了。


    应流扬几乎是不假思索。


    他说:“想要你。”


    言袭的脊背僵了僵,许久没有放松下来。


    良久,他才艰涩道:“今天不行……”


    应流扬从他话里听出松动的意思:“为什么今天不行?”


    “那难道明天就行?后天呢?”


    “……”


    回答应流扬的只有沉默。


    ……


    长年练剑的人腰身细窄柔韧,两只手握上去,手里的触感结实得像某种冷血动物。


    应流扬嘴边有白气呵出,热腾腾,轻飘飘地,“你冷不冷?”


    “……


    应流扬继续道:“我很热……”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


    只是……


    他想要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呢……?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应流扬觉得好像确认了此刻身下的人是爱着自己的。


    确认如此后,心中的不安消弭了一些。


    这样的天之骄子,无埃剑宗第一剑修……不,甚至是当世第一剑修,这样隐忍地接受自己。


    白发散在肩头,略显苍白的肤色因为此刻而泛起微微的粉意。


    面对着应流扬的时候,言袭又很认真地盯着他。


    直到应流扬与他目光相接,冷若霜雪的眉眼才有了一点无措。


    应流扬躬下身体,吻他的眼眉,一路往下,衔住那张薄唇。


    中午时冰雪消融,堆的雪人已化了大半,应流扬看见,有刃和长明九天掉在地上,交错在一起。


    和此刻的他们一般。


    ***


    年后,正是积雪消融之时。


    风息山庄的门口陆陆续续添了几分红色,张灯结彩,比年时还要热闹。


    云家人愈来愈多出入风息山庄,一箱箱金银珠宝抬出去,一箱箱奇珍药材又抬回来。


    这日风息山庄门前来了个陌生面孔,直言要找言袭。


    来人墨发红衣,背上背着两把剑。


    风息山庄的家仆一眼看出他并非凡人,恭恭敬敬道:“阁下何人?”


    来人一双桃花眼滟滟,红衣似火:“你就说,天华城谢人间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