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 155 章

作品:《风雪无埃

    起初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散修,不知道在哪里在听说应流扬的事迹,前来归顺。


    那散修来时应流扬正带着言忱在荒屋的院子里晒太阳,听说来意后只摇了摇头,任凭那散修再说什么,也没搭话。


    散修的声音大了,把言忱惊哭了,就被言袭赶了出去。


    应流扬没什么心思成为谁的领导者,从前是想却没有能力,现在是有能力但不想。


    人总是这样奇怪。


    后来是一众被魇气入侵,无人来解,无奈背井离乡的的村民。


    曾经从无埃剑宗侥幸活下来的弟子。


    敬仰着言袭一心想跟着他修习剑诀的弟子。


    ……


    来到府罗城的人越来越多。


    应流扬没有接纳,也没有驱赶。


    于是那些人在这座死城里住下来,像是荒地里生出的新芽,渐渐使府罗城有了人气。


    应流扬明明没有做什么,可他的名声却越来越大,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府罗城。


    渐渐的,所有人都称他为府罗之主,即便他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人,这些事。


    曾经的死城逐渐繁荣起来。


    应流扬还是住在荒院,大多数时候都在陪言袭带小孩。


    他很少思考太多,话也很少,日复一日,只有在看着言忱的时候眼里才有一点动容。


    言忱就像初生的朝阳,他是那样弱小可爱,又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像是把剩余的热情全都寄托在这个新生的生命上,应流扬变得更加沉默。


    某夜应流扬哄好言忱,回到自己屋中睡下。


    不多时,屋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应流扬侧过眼,看见言袭站在屋外。


    月光像一捧轻柔的纱罩在言袭的白发上,使他看起来更加神性。


    言袭逆着光,一步一步走进屋里。


    他说:“应流扬,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这样?


    什么样?


    应流扬合上眼,神色有些倦怠。


    他只是骤然失去了眼前的目标,而唯一的目标在三年后。


    应流扬无所谓生死,所以他也不打算练剑。


    见应流扬没有回话,言袭那张清冷如月的脸上出现了类似愤怒的情绪,他几步走到床榻前,垂眼望着应流扬,狭长的眼下压着深深的阴影,使他看起来格外阴沉。


    应流扬闭上眼,没再看他。


    他只是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言袭都会不高兴,那不如不说话。


    言袭低念了一句,似乎是言诀,很快应流扬的眼前更暗了几分。


    言袭封了他的视觉。


    应流扬掀开眼帘,琥珀色的眼瞳里比以往还要无神。


    他眨了眨眼,想要开口,发现被言袭噤了声。


    言袭的言诀对他来说并没什么作用,只要他想很快就能解开,所以应流扬并不慌张,反而觉得这样更好入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午夜梦回都是谢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把我舍弃的这一身累赘都给你。”


    “我要去找他了。”


    如果谢人间要去找他,那为什么不在鬼界等他呢?


    应流扬想不明白。


    又好像想明白了。


    胡思乱想间,应流扬觉得身上一重。


    言袭覆了上来。


    微热的唇印在他的唇上,这使应流扬想起之前在冷峰时遭遇的事。


    言袭的动作并不让他抗拒,他甚至有些放松。


    他觉得也许需要一点刺激,才能让自己不再做那样的梦。


    于是他放任言袭的动作。


    只是没想到言袭会主动……


    应流扬只觉得自己被欲望牵扯着不断下坠,像是踏入鬼界时失重的感觉,只是这一次耳边格外安静。


    在快要坠到底端时,理智拉了应流扬一把,他骤然解开了言诀,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


    他看见白发覆下层层叠叠的纹路长在白瓷一样的肌肤上。


    他看见属于剑修完美的身体上有一道剑伤一样的疤痕。


    这些都是言忱存在的证据。


    像是风吹麦浪一样,随着身体的耸动,朝着应流扬奔袭而来。


    言袭不该受这样的苦。


    他不能再……


    “你……”应流扬的声音低哑,仿佛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额上渗着薄汗,“会不会?”


    “不会。”言袭的声音清醒冷冽,他说:“我没有喝药。”


    于是应流扬放松下来。


    这使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人,还在这世间,所以才能感觉到欢愉的快乐。


    “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应流扬说:“你处处和我作对,又总是告状。”


    “若不是当你是未来的宗主。”言袭的声音带着一点慵懒的哑,“怎么会管这么多?”


    应流扬心中一涩。


    原来言袭是把他当做宗主的,他一直以为言袭瞧不上他,也不认为他能做好宗主。


    “你……生言忱的时候,痛不痛?”


    “痛。”言袭毫不犹豫。


    应流扬沉默了许久,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言袭抱着言忱来找他后第一次,二人这样有这么长久的对话。


    他大致知道言袭当日在浮光竹院每日给他喝下的是什么药,只是他没想到,言袭也喝了,还会为他生下言忱。


    “你看见了。”言袭的声音很平静,他问:“难看吗?”


    应流扬一愣。


    随即意识到言袭说的是身上的痕迹。


    应流扬摇了摇头,说:“这是我带给你的,抱歉。”


    言袭轻笑了一声,“我不觉得难看。”


    “我也不觉得。”应流扬道。


    可应流扬仍不明白当日言袭为什么要做那种事,“风息诀你就这么给了我?”


    “嗯。”


    “为什么?”


    言袭没有回答。


    应流扬又问:“不后悔?”


    “不后悔。”


    “为什么呢?”


    言袭回答的很淡然,“命数。”


    应流扬却觉出一点怪异,他问:“感情都说是缘分,劫数,你为何说是命数?”


    言袭不语。


    ……


    后来夜晚的时候言袭总会过来,有时候会换一换顺序。


    应流扬会在情动时握住他身上的伤疤,感受到慢慢浸润身上的湿意。


    每一次都像是被言袭攥紧了线,把他游离的灵魂一点一点拉了回来。


    在某个清晨,应流扬闻见从荒屋的街外传来早饭熟米的香气,身旁的言袭尚在梦中,被褥之下是二人交叠的双手,一如从前在浮光竹院的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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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


    应流扬忽然想起褚眠的事,于是决定启程前往云家山林。


    临走前,言袭问他:“你去哪里?”


    应流扬并没隐瞒,“云家,褚眠的事还没有告诉他。”


    言袭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说:“早点回来。”


    应流扬因这话心中一动。


    御剑时,应流扬在想,他究竟和言袭又算什么呢?


    他们本该形同陌路。


    言袭骗他囚他,他折了言袭的剑,此后什么事都一笔勾销。


    可言袭却带来了他的小孩。


    这个孩子好像把两个人硬生生绑在了一起,使他不得不与言袭生活在一起。


    但他并不厌恶言袭。


    那么……他喜欢言袭吗?


    应流扬觉得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就像他想不明白言袭为什么要把风息诀给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一样。


    ……


    思索间,云家山林已在眼前。


    山林的屏障已经恢复从前,群山之中尽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饶是应流扬也看不穿前路,好在门口有守卫巡逻,应流扬收剑落地,施施然道:


    “麻烦通传一下,就说应流扬有事来找你们家主。”


    守卫听了应流扬的名字,对视一眼,都不敢怠慢,等了片刻便有人带应流扬入山。


    很快就见到了云庭禾。


    云庭禾比从前成熟冷厉了许多,更有家主的威严。


    听应流扬说完在鬼界看见褚眠的事,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他这个人我早就忘了,何必来跟我说?”


    应流扬一愣。


    这倒成他的不是了。


    不过还是把褚眠的嘱托带到了,云庭禾没再追问什么细节,只说山林事多,让应流扬自便。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应流扬也没什么其他事,便御剑回去了。


    早上出发,傍晚便回来了。


    回去时言袭在院中摆好了菜,抱着言忱等应流扬回来。


    今日的吃食又是城中居民送来的。


    他们把府罗城里的屋子重新修葺了一番,还说要装修应流扬他们住的荒院,被言袭婉拒了。


    后来听说云庭禾下令翻了所有山,最后在某处沟壑里找到了褚眠的尸身。


    风息山庄来找过几次言袭,都被婉拒了。


    最后一次,言袭见了。


    他说缘分已尽。


    风息山庄便再没派人来过。


    言袭与应流扬一同照顾着言忱,看着他从襁褓中的婴孩变得会走路,会开口说话。


    言忱和应流扬愈来愈像,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都是一等通透身。


    不笑时眉目间有几分言袭的模样。


    三年过得很快,应流扬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平静生活而放下仇恨。


    临出发那一天,他把空相剑拿出来。


    那剑没了主人的滋养,明镜亦蒙尘。


    应流扬这三年擦了很多次,还是生了锈。


    空相剑再不复从前剔透明亮,再不见当年少年意气风发,手中一把剔透明镜,舞得流光溢彩了。


    言袭问他:“一定要去吗?”


    “要。”应流扬毫不犹豫。


    “倘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呢?”


    “那就是命中注定我要杀他。”